沉闷的撞击声仿佛直接敲在心脏上,整座地下祭坛都为之震颤。张骁只觉得脚下猛地一沉,立足不稳,差点撞上旁边堆叠的狰狞颅骨灯盏。那幽幽燃烧的绿火剧烈摇曳,将石壁上绘制的巨大“羽蛇神”壁画映照得忽明忽暗,神只冰冷的石质眼珠在光影变幻间,竟似流转过一丝活物般的残忍光芒。
“不好!触动了什么!” 陈青梧低喝,手中“古剑”瞬间出鞘半尺,青蒙蒙的剑光在幽暗中一闪而逝,警惕地指向震动传来的穹顶方向。
“是那陨铁矛!”陆子铭声音急促,他刚才正蹲在中央祭坛旁,仔细研究着陈青梧冒险拔出的那根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沉重长矛,“青梧拔出它的瞬间,祭坛沉降了一寸!这震动是连锁机关启动!”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碎裂的石粉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三人齐齐抬头,只见穹顶那些原本如同浮雕般静止的、面目狰狞的持斧石像,关节处竟发出“咔哒、咔哒”的机括咬合声!一块巨大的、雕刻着兽首的顶石率先松动,带着沉闷的风压呼啸砸落!
“闪开!”张骁瞳孔骤缩,全身卸岭力士的蛮横劲力瞬间爆发,双脚蹬地,如同一头受惊的蛮象,一手一个,抓住离他最近的陈青梧和陆子铭的后襟,猛地向后暴退!
“轰隆——!”
巨石狠狠砸在三人方才站立之处,坚硬的黑曜石地砖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开去。碎石如同劲弩般激射,擦过张骁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烟尘弥漫中,一道更凌厉、更致命的破空之音撕裂了浑浊的空气!
呜——!
那不是石头的坠落,是带着死亡意志的劈砍!
一个完整的人形石像鬼,从穹顶的阴影中挣脱束缚,双手高举一柄几乎与它等高的巨大石斧,借着下坠之势,带着开山裂石的狂暴力量,朝着刚刚站稳的三人当头劈下!斧刃未至,那凝练压缩的恐怖风压已先一步降临,空气被强行排开,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波纹,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压在三人的胸膛上,窒息感瞬间袭来。
“小心!”陈青梧反应最快,清叱一声。她纤细的身影不退反进,竟迎着那劈天裂地的斧风踏前半步。丹田内摸金校尉一脉温养的精纯内力轰然流转,灌注于手中的“古剑”。剑身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瞬间光华大盛,不再是先前青蒙蒙的光晕,而是爆发出刺目的白炽光芒,如同在幽暗地宫中骤然点亮了一轮小太阳!
“破煞!”
她双手握剑,以剑作刀,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半月形弧光,精准无比地撩向那巨大石斧的侧面斧面!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震得人耳膜欲裂!火星如同熔炉中飞溅的铁水,在昏暗的空间里疯狂迸射,瞬间照亮了石像鬼那张獠牙外露、毫无生气的石雕面孔。陈青梧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剑身狂涌而来,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剑柄。她闷哼一声,脚下坚硬的石砖“咔嚓”碎裂,整个人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压得矮了一截,双脚陷入地面寸许!那石斧的劈砍轨迹,终于被她这搏命般的格挡,险之又险地向上荡开了半尺!
沉重的斧刃擦着陈青梧的肩头,带着刺骨的寒意,重重劈落在她身侧的地面上。
轰!
又是一声巨响。地砖彻底粉碎,一个更深、更大的坑洞出现,碎石如同霰弹般四射飞溅。陈青梧鬓角的几缕发丝被凌厉的斧风切断,飘飘荡荡落下。
“青梧!”张骁目眦欲裂。眼看石像鬼那双空洞的石眼转向陈青梧,沉重的石斧正欲抬起再次劈砍,他狂吼一声,全身筋骨齐鸣,搬山道人的秘传搬山劲运转到极致,皮肤下隐隐泛起古铜色的光泽。他放弃了背后的青铜古剑,双拳紧握,如同两柄重锤,整个人合身撞向石像鬼那粗壮的岩石腰胯!
“给我滚开!”
咚!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响了巨鼓。张骁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移动的小山,反震之力让他气血翻腾。但蕴含着他全身蛮力与搬山劲的一撞也非同小可,那石像鬼沉重的身躯竟被他撞得微微一个趔趄,抬起的石斧也随之一滞。
“老陆!点子扎手!找罩门!”张骁头也不回地吼道,双拳如雨点般砸向石像鬼的膝盖、腰肋等关节连接处,发出“砰砰”的闷响。每一拳都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砸在石像鬼身上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石屑纷飞,效果甚微。石像鬼似乎被激怒,低沉的、仿佛石块摩擦的咆哮声从它体内传来,巨大的石斧横扫,带起一片死亡阴影,逼得张骁连连闪避,险象环生。
陆子铭在巨石砸落的瞬间就敏捷地滚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巨大颅骨灯盏后方。他脸色苍白,额角被飞石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鬓角流下,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那狂暴的石像鬼。听到张骁的吼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丘天官传承的深厚学识在脑中急速翻腾。
“石像镇墓,古已有之…埃及、玛雅、中原…其驱动核心不外乎机关枢纽…关节、胸腔、脊柱…或是…能量核心?”他口中飞快地低声自语,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石像鬼身上每一处雕刻的纹路、关节的连接缝隙处扫过。那石像鬼动作看似笨拙,实则势大力沉,斧法大开大合,带着一种原始而高效的杀戮韵律。石斧每一次挥舞,都在空气中留下久久不散的白色气痕。
“张骁!攻它左肋下方三寸!那里有雕刻的符文凹槽,可能是薄弱点!”陆子铭猛地大喊,手指向石像鬼身体侧面一处不起眼的、如同鳞片堆叠般的纹路交汇处。
张骁闻言,精神一振。他刚刚狼狈地一个铁板桥,险险躲过贴面扫过的石斧,冰冷的斧风刮得他脸颊生疼。此刻听到提示,他眼中厉色一闪,身体在极限后仰的状态下,左脚猛地一蹬旁边半截断裂的石柱借力,整个人如同被强弓射出的劲矢,贴着地面向石像鬼的左肋下方疾射而去!右手紧握成拳,搬山劲力毫无保留地凝聚于拳锋,皮肤下的古铜色光泽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隐隐有灼热的气息散逸出来。
“开!”
拳如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捣向陆子铭所指的那片鳞状符文交汇之处!
然而,就在张骁的拳锋即将触及石像鬼肋下的瞬间,那石像鬼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了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近乎诡异的敏捷!沉重的石斧刚刚完成一次横扫,旧力未尽,新力未生,按理绝不可能变招。但它握斧的粗壮石臂关节处猛地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刺耳的“咔咔”机括转动声,整条手臂竟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向内回旋半圈,巨大的石斧斧面如同门板般,间不容发地回护在左肋下方!
张骁这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冰冷的斧面之上!
铛——!
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震彻整个地宫!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拳斧相交点为中心猛地炸开,将弥漫的灰尘瞬间清空。张骁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反震之力顺着拳头、手臂、肩膀狂涌而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刺痛,仿佛骨头都要裂开。他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巨力狠狠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冰冷的石壁上,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那石像鬼也被这刚猛无俦的一拳砸得整个庞大身躯猛地向右踉跄了一大步,沉重的脚步在地面上踩出深深的脚印,斧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焦灼痕迹的拳印!
“它…它能预判?!”张骁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满是惊骇。刚才那石像鬼的变招,完全超出了机关傀儡的范畴!
“不对!”陈青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持剑的手因为之前的硬撼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死死盯着石像鬼身后那巨大的“羽蛇神”壁画,“是那壁画!子铭,看它的眼睛!”
陆子铭顺着她的目光猛地看去。只见壁画上那条被陨铁矛贯穿心脏的羽蛇神,其冰冷石质雕刻的眼珠,不知何时竟转向了他们战斗的方向!那眼珠深处,正流淌着一层极其微弱、如同活物血液般的暗红色流光!而这流光的明暗闪烁,竟与石像鬼动作的转折、攻击的时机隐隐同步!
一股寒意瞬间从陆子铭的脚底直冲头顶!“祖灵操控?!这石像鬼不是单纯的机关!它的‘魂’在那壁画里!是祖灵意志在驱动它!”
“管它是祖灵还是石头疙瘩!”张骁挣扎着站起,眼中凶光毕露,一把扯下背后那柄造型古朴、剑身隐有铜绿的“青铜古剑”,“毁了那破画!”
他再次低吼着扑上,青铜古剑带起一片沉重的乌光,不再攻击石像鬼本体,而是悍然劈向旁边支撑着巨大壁画的粗粝石柱!试图釜底抽薪。
石像鬼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更加狂怒的无声咆哮(只有那沉重的石块摩擦声在加剧)。它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巨大的石斧舍弃了近在咫尺的陈青梧,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凌空拦截张骁!
“休想!”陈青梧岂容它得逞。她强忍双臂的酸麻剧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左手飞快地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兽皮囊中捻出一张暗黄色的符箓,符箓上用朱砂绘制着繁复扭曲的纹路。她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缕精纯内力,瞬间点燃符箓!
“巽风·缚!”
呼——!
符箓燃尽的刹那,并非火光,而是一股凭空出现的、极其猛烈的青色旋风!这旋风如有灵性,瞬间缠绕上石像鬼刚刚抬起、正要劈向张骁的双臂关节处!风如无形却坚韧的锁链,带着刺耳的尖啸,疯狂地切割、阻滞着石像鬼的动作。石像鬼双臂下劈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滞涩下来,斧刃上凝聚的恐怖风压也随之减弱。
虽然这阻滞只有短短一瞬,但对张骁而言已足够!
他手中的青铜古剑毫无花哨地斩在粗大的石柱上!
轰嚓!
石柱崩裂!大块的石料被刚猛无匹的剑劲硬生生劈飞!整幅巨大的“羽蛇神”壁画随之剧烈晃动,穹顶簌簌落下更多碎石烟尘。壁画上羽蛇神眼珠中流淌的暗红色流光,猛地一阵剧烈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灯泡,明灭不定!
与此同时,那被青色旋风短暂束缚的石像鬼,动作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僵直和混乱!
“就是现在!攻它心口!”陆子铭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陈青梧与张骁心意相通。就在石像鬼动作迟滞的瞬间,陈青梧已如一道离弦的青色箭矢,再次扑上!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将摸金校尉身法的灵巧诡变发挥到了极致。她足尖在石像鬼横扫而过的斧柄上一点,借力腾空,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旋转半周,险之又险地避开石像鬼本能抓来的巨大石爪。
“古剑”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所有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剑身发出高亢入云的清吟,剑尖处凝聚起一点刺目欲盲的寒星!
“给我破——!”
娇叱声中,陈青梧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青色闪电,以洞穿金石之势,狠狠刺向石像鬼那布满狰狞浮雕的岩石胸膛正中心!
噗嗤!
一声并非金铁、也非岩石碎裂的、沉闷而怪异的声响传来。
灌注了陈青梧全部力量的“古剑”,竟如同刺入朽木,剑身毫无阻滞地没入石像鬼坚硬的胸膛,直至没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石像鬼高举石斧的动作彻底定格。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内部传来一连串密集而混乱的“咔嚓、咔嚓、噼啪”的脆响,如同无数精密的齿轮和连杆正在疯狂地崩断、错位!
紧接着,在张骁和陆子铭惊愕的目光中,石像鬼被刺穿的胸膛部位,碎裂的岩石簌簌剥落,露出了内部的结构——并非预想中的实心石块,也不是想象中祖灵寄居的血肉核心。在那破开的胸腔深处,在断裂的、如同石质血管般的粗粝管道缠绕下,赫然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布满复杂纹路的青铜核心!此刻,这颗青铜核心正中央被“古剑”贯穿,裂开了几道深深的缝隙,内部隐约可见极其微小、精密无比的青铜齿轮和转轴!暗红色的、如同粘稠血液般的诡异液体,正从那些裂缝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金属锈蚀与腐败血液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巨大的石像鬼,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动力。它眼中的微光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塌,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烟尘。沉重的石斧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又劈裂了一大片地砖。
死寂,瞬间笼罩了这片弥漫着灰尘和诡异血腥味的地下空间。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壁画上羽蛇神眼中那断断续续、如同垂死挣扎般明灭不定的暗红流光,还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张骁拄着青铜古剑,剧烈地喘息着,右臂依旧麻木胀痛。他看向那暴露出来的、布满精妙齿轮的青铜核心,又抬头望向壁画上那流淌着邪异红光的羽蛇神之眼,脸上肌肉抽动,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娘的…这鬼地方,到底是石头祖宗的地盘,还是他娘的一群玩青铜机关的老疯子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