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发丝还细的眼皮缝隙,仿佛耗尽了陈观残存的所有力气。外界朦胧的光线刺入,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灼痛的陌生感。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轮廓,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沾满水汽的毛玻璃。光影斑驳,色彩晕染,唯一清晰的,是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湿意的冰蓝色——那是阿璇的眼睛。
还有顺着那精致却憔悴的脸颊滑落的温热,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烫得他混沌的意识都微微一缩。
“…阿…璇…”
声音像是从干涸龟裂的河床深处费力地挤出来,沙哑、微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摩擦感。但这声音,比之前那无意识的呓语清晰了何止百倍!
“陈观!”
南宫璇浑身剧震,冰蓝的眸子瞬间被汹涌的泪水淹没,巨大的惊喜如同洪流冲垮了堤坝。她再也顾不得引导,双手猛地紧紧握住陈观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他从深渊彻底拉回。“是我!是我!你能看见了?你认得我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语无伦次,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砸在陈观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心上。
“操!真…真醒了?!” 角落里的秦锋猛地从软榻上支起半边身子,牵动断臂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仅存的右眼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娘的!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命硬!阎王爷都嫌你麻烦不肯收!”
风无痕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沉稳如他,此刻呼吸也微微急促,眼中精光爆射,紧紧盯着陈观那艰难睁开的缝隙。“陈兄弟!感觉如何?哪里特别难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压抑到极致的关切。
陈观无法回答更多。
仅仅是掀开这一线眼帘,发出那两个字,就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微薄心力。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巨大的磨盘再次碾压而来,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焊死,那好不容易撕开的光明缝隙眼看就要重新闭合。
【警告:意识活动强度超出当前承载极限!】
【- 灵魂本源逸散速率:0.01%\/小时 → 0.012%\/小时(短暂波动)!】
【- 核心维系负荷:90.0% → 90.2%!】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深处划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别!别睡!” 南宫璇瞬间捕捉到他眼皮的颤抖和眼神的涣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尖叫出声。她猛地想起赤离的嘱咐和寂灭创生轮的特性,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极柔极缓,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韵律:“陈观,看着我…别怕,没事了…赤离前辈救了我们,你体内的…东西…正在帮你修复…你现在很安全…别用力,放松…看着我…感受我的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引导起指尖的翠绿光华。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比之前更加精纯、带着原始髓心本源气息的暖流,缓缓注入陈观手腕的经脉。
心口处,那烙印着赤红光印的寂灭创生轮微微一震!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主动的吸力传来!那缕灰金光丝如同嗅到了最美味的佳肴,瞬间缠绕上来,贪婪地汲取着这股融合了南宫璇创生之力与原始髓心精华的能量!
【检测到高纯度创生本源(含原始法则碎片)!】
【- 寂灭创生轮主动响应!吸收效率提升!】
【- 核心本源得到滋养!维系负荷:90.2% → 89.8%!】
【- 初步掌控修复功能进度:0.82% → 0.85%!】
【- 灵魂创伤修复加速!逸散速率回落至0.01%\/小时(稳定)!】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如同甘霖滋润干裂大地的清凉舒适感,瞬间从心口蔓延开来,温柔却有力地抚平了那因强行睁眼而加剧的灵魂刺痛!沉重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那要将意识彻底拖入黑暗的拉扯力,却被这股清凉暂时抵住了!
陈观即将闭合的眼皮,奇迹般地稳住了那条细缝!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了一丝微光,艰难地、执着地锁定在南宫璇布满泪痕却努力微笑的脸上。
他能“感觉”到那股清凉的来源——心口那冰冷轮盘上温暖的赤红印记(赤离的守护),以及轮盘本身传递出的、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渴望”与“满足”。还有…手腕处持续涌入的、带着阿璇独特气息的温润力量(创生之力),以及其中蕴含的、让那轮盘“雀跃”的原始生机(髓心精华)。
“…前辈…” 他喉咙滚动,试图发出声音,却只吐出模糊的气音。他想问赤离前辈在哪?那温暖印记的来源如此清晰。
“赤离前辈刚走不久!” 南宫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声音依旧轻柔,带着安抚,“他给你留下了守护的印记,稳住了你的伤势!他去天火山探查变故了,说很快回来!你别担心,前辈留下的力量很强,你只管安心恢复!”
听到“天火山变故”几个字,陈观模糊的意识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警兆,但很快被身体的虚弱和南宫璇的安抚压下。他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维系眼前这一线光明和感受那股支撑他的清凉上。
“对对对!武圣前辈牛逼着呢!留下的东西肯定管够!你小子别瞎操心!” 秦锋在角落里嚷嚷,试图用大嗓门驱散房间里的凝重,“赶紧好起来,老子这条胳膊还指望你以后帮忙打架呢!妈的,现在成独臂大侠了,憋屈!”
风无痕瞪了秦锋一眼,示意他安静点,但看着陈观能维持住清醒,他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沉声道:“陈兄弟,凝神静气,引导体内那股修复之力。璇姑娘在助你,赤离前辈的印记也在助你,你只需…守住这一念清明。”
引导?陈观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这个字眼。他懵懂地尝试着,将残存的所有意念,不是去对抗沉重的疲惫,而是去“感受”心口那轮盘的搏动,去“跟随”那缕灰金光丝吸收外界能量的“路径”。
【宿主意识尝试主动引导修复进程!】
【- 意识与核心(寂灭创生轮·残)共鸣加深!】
【- 初步掌控修复功能进度:0.85% → 0.88%!】
【- 环境木属生机吸收效率:0.015%\/分钟 → 0.016%\/分钟(意识微幅引导增益)!】
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他自身意志的“掌控感”油然而生!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这感觉,与之前完全被动承受的痛苦和清凉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突兀地在他意识中响起,比上一次似乎清晰了一丝:
【…能量…转化…效率…低…需…更高…品质…本源…或…法则…碎片…】
陈观心中猛地一跳!又是它!那个轮盘!它真的在“说话”!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惊悸再次涌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它需要更高品质的能量?法则碎片?那是什么?
【警告:主体意识波动!逸散速率:0.01%\/小时 → 0.011%\/小时!】
刺痛感再次传来,虽然远不如之前剧烈,但也让陈观那点可怜的“掌控感”差点溃散。
“别急!陈观,别急!” 南宫璇敏锐地感觉到他体内能量流动出现了一丝紊乱,连忙加大了创生之力的输出,同时柔声安抚,“是不是哪里痛?还是心神不稳?看着我,深呼吸…慢慢来…”
南宫璇的声音和阿璇手掌的温暖,如同锚点,瞬间拉回了陈观差点失控的意念。他强行压下对那冰冷意念的惊疑,将所有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维系清醒和感受“清凉”上。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活下去,恢复过来,才是首要!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不是疑问,而是最本能的诉求,投向那冰冷的轮盘:
“…要…清凉…更多…好起来…”
意念混乱而原始。
心口处,寂灭创生轮灰金色的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指令…接收…优先级:生存…】
【…优化…路径…尝试…提升…当前…能量…转化…率…】
冰冷的意念闪过。紧接着,陈观感觉那缕灰金光丝在体内游走的轨迹似乎发生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调整,仿佛在寻找南宫璇注入力量中最精华的那部分。同时,轮盘转化外界稀薄草木生气的速度,似乎真的快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初步掌控修复功能进度:0.88% → 0.9%!】
【肉身修复效率:+3.0% → +3.1%!经脉续接:+27% → +28%…】
虽然提升微乎其微,但这一次,陈观在清醒状态下,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变化源于自己意念的驱动!这东西…真的能响应他强烈的生存意愿!虽然方式诡异,但…有效!
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和微弱的好奇,暂时压过了惊疑。
“有效果了?” 南宫璇一直密切关注着陈观的状态和寂灭创生轮的反应,此刻惊喜地发现,轮盘吸收她力量的速度和效率,似乎又提升了一丝!陈观那勉强维持睁眼的状态,也似乎更稳定了一点!“陈观,你…你是不是在尝试引导它?”
陈观无法点头,只能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缝,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南宫璇捕捉到了!
“太好了!” 南宫璇喜极而泣,“赤离前辈说得对!你的意志是唤醒它的关键!继续!就这样!感受它,引导它!”
有了南宫璇的肯定和鼓励,陈观心中那点懵懂的尝试变得更加坚定。他不再去纠结那冰冷的意念是什么,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微弱的意念力,都集中在那个最简单、最原始的目标上:抓住清凉,修复自身,好起来!
房间内陷入一种奇特的安静。只有南宫璇指尖翠绿光华流转的细微嗡鸣,秦锋因疼痛偶尔压抑的抽气,以及风无痕沉稳的呼吸声。
时间在陈观艰难维系清醒与引导修复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栖云居内亮起了柔和的明珠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陈观感觉那沉重的眼皮似乎…轻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只能维持一条缝隙,但视野似乎比最初清晰了一丝。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南宫璇脸上未干的泪痕,看到她眼中的血丝和疲惫,也看到她专注引导时,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一股强烈的心疼瞬间涌了上来,压过了身体的虚弱。
“…阿璇…累…” 他再次艰难地挤出声音,沙哑依旧,却带着清晰的心疼。
南宫璇引导的动作微微一滞,冰蓝的眸子看向他,泪水又涌了上来,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累!看着你好起来,一点都不累!” 她空着的左手抬起,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和汗,“你看,我还能再坚持三天三夜!”
“放屁!” 角落里的秦锋忍不住插嘴,虽然声音虚弱了不少,“璇丫头,你脸白得跟陈观这小子差不多了!赶紧歇会儿!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风木头,那啥养神丹呢?再给璇丫头喂一颗!”
风无痕早已将玉瓶拿在手中,闻言立刻倒出一粒碧绿丹药,递到南宫璇嘴边:“璇姑娘,服丹。陈兄弟既已清醒,修复便非一日之功,你需保重自身。”
南宫璇知道大家说得对,她确实快到极限了。看着陈观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担忧,她不再坚持,顺从地低头含住丹药。清凉的药力化开,滋养着几近枯竭的心神。
“陈观,” 风无痕看向床榻,声音沉稳有力,“秦兄说得虽糙,理却不糙。璇姑娘为你耗尽心神,你若真想她少受累,便更要专注自身,尽早恢复掌控之力。此乃根本。”
陈观的目光从南宫璇苍白的脸上移开,艰难地转向风无痕,再扫过角落里脸色同样不好看、裹着厚厚绷带的秦锋。伙伴们都在,都带着伤,都在守护着他。
一股暖流混合着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嗯…” 他再次眨了下眼缝,这一次,眼神中的懵懂和虚弱中,多了一丝更加清晰的坚定。他重新将意念沉入心口,更加专注地去“感受”那冰冷轮盘的搏动,去“跟随”那灰金光丝,去尝试“引导”那修复的清凉之力流转。
【宿主意志强化!求生信念峰值!】
【- 初步掌控修复功能进度:0.9% → 0.95%!】
【- 核心被动响应度提升:8%!】
【- 肉身修复效率:+3.1% → +3.3%!…】
虽然依旧缓慢,虽然前路漫长,但微光已起,意志的火种正在这残破的躯壳内,顽强地重新点燃。窗外的夜色深沉,栖云居天字三号房内,那艰难维系的一线眸光,却比任何灯火都更明亮地昭示着:希望,正在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