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铭归的瞳孔缩了缩,紧盯着陈烟那副灵魂已经游离到身体之外的躯壳,顿了许久才回应。
“你真的想杀他?”
这句话像是一根放出的风筝线,在半空中精准找到了她的灵魂,逐渐将她的理智牵引了回来。
元神归位后,陈烟才像是如梦初醒,深深吸入一口冷气。
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可现在的人类文明拥有一套规范的审判法则,滥用私刑一定是不被允许的。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不就意味着她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知法犯法的法外狂徒?
季铭归……是在提醒她么?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中,这片刻的安宁虽并未完全打消她心中的念头,但至少现在她恢复了思考。
“不然,放了他么?”
这个做法他们彼此都知道不可能。
胡达现在是警方追捕的通缉犯,季铭归的人先一步把他抓到了手,又叫他在他手中增添了新的枪伤。
这时候放虎归山,若是他不小心被警方逮捕,保不齐他为了争取减刑,会供出什么对他不利的线索。
对于他们这种泥鳅来说,胡达就是一根插入他们体内的钢叉,即便再怎么灵活,也在劫难逃。
所以今天胡达既然来到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问题的关键是,这人到底由谁来杀。
思考到这里,陈烟不免开始好奇季铭归在两人闹僵之后,仍旧遵守承诺把胡达带到她的面前的目的是什么。
单纯是因为某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诺言?
这样的解释未免过于中二可笑。
“你把他带来,不就是为了让他死在我面前么?”
陈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出这个大胆的猜测。
“你想利用他,跟我换取什么?”
季铭归神经牵动着耳朵动了动,像是被猜中了什么,抿紧唇线。
“你把他带到这儿来,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不是么?”
见他是这样的反应,陈烟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不知道罗也临死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但她基本可以确定,季铭归这两周的忙碌一定跟那些话脱不了干系。
在这样焦头烂额的节骨眼上,胡达的出现对他来说更像是一滩蔓延到他脚下的浑水,如果不是另有所图,肯定躲开都来不及。
他又怎么会特意抽出时间来替她“了这一桩心愿”?
原本占据上风的季铭归被陈烟几句话就打出了原形,他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你又不想杀他了?”
“多谢你的提醒,要不然我就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了。”
陈烟恢复了力气,推开他站起了身。
掌心的汗液与水泥地面上厚厚的灰尘融合在一起,弄的她手上满是泥泞。
“我以为你会感激我。”
“感激你什么?”
“我帮你找到了他。”
季铭归语气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那微微透着些责怪的表情,竟让她萌生出了愧疚。
这场交易确实是她提出的没错,不过……
陈烟避开他的目光,故作自如地回答:“哦,那我谢谢你。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杀他了。”
“哦?”这与耍赖无异的做法气得季铭归笑出了声。
“可是他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的。”
“你既然能请他来,一定也能送他走。”
陈烟继续她无所谓的态度。
常年逻辑清晰的人一旦开始不讲理,就会打她的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季铭归眼中的光暗了下来,回头看向那倒在地上神智不清的男人,默默拾起被陈烟掉在地上的那把枪。
“季先生。”
一直守在胡达旁边的查祁意识到了什么,叫住季铭归。
可季铭归只是没有情绪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有条不紊地往弹匣中塞入子弹。
枪口对准胡达,可惜那倒在地上的人估计已经被刚才那一枪震得失去了听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
“茶园脚下答应你的承诺,我兑现了。但愿这一次,你能学会感激。”
陈烟在枪声中背过身去,这声枪响格外震耳欲聋,好似一道天雷,见证着一个夙愿的终结。
胡达死了,死在了季铭归的枪下。
这场他们之间彼此利用的游戏终于迎来了结局。
只是她有些不确定,这场谜底已经浮现在谜面上的游戏,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