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皇城的大多数宫殿都已陷入沉寂，唯有太极宫深处的甘露殿依旧灯火通明。
李世民刚刚处理完今日最后一批奏折，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就听到殿外传来内侍急促的通报声。
“陛下，太子殿下于殿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启奏！”
李承乾？
李世民眉头一皱，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火气。
这个逆子！这才刚刚回来第一天，庆功宴的酒气还没散干净，大半夜的又跑来折腾什么？不知道让他老子歇会儿吗？
“让他滚进来！”李世民没好气地吼了一句，重新坐回了龙椅上。
片刻之后，李承乾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他没有穿那身代表储君身份的紫色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常服，但那股在西域战场上磨砺出的凌厉气势，却丝毫未减。
“儿臣参见阿耶。”李承乾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免了！”李世民瞪了他一眼，哼声道，“说吧，又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非要挑朕准备睡觉的时候来？”
李承乾也不在意自家老爹的起床气，直截了当地开口：“阿耶，还记得那个在背后策划了波斯之乱和长安焚城计的‘烛龙’吗？”
听到“烛龙”二字，李世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个妖女，怎么了？不是说她已经逃了吗？”
“是逃了。”李承乾点点头，语气变得凝重，“但她没逃回老家拂菻，而是来了我大唐的家门口。”
他将“蜃”部刚刚送来的情报，言简意赅地向李世民复述了一遍。从安娜希塔抵达南海到寻找“归墟”，再到她可能掌握着某种未知技术的推测毫无保留。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逐渐转为震惊，最后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一丝……荒谬。
“你说什么？归墟？山海经里的那个归墟？”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死死地盯着李承乾，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喝多了在说胡话。
“她还自称是什么星辰之外来客的后裔？殷商是他们建立的？她要去挖他们祖宗留下的‘神之技术’？”
李世民气得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身为千古一帝的绝对自信和对这种无稽之谈的极度蔑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被你打得像狗一样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一个走投无路之下，开始相信鬼神之说的疯子！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李世民猛地一拍龙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高明！你是不是西征打赢了，就昏了头了？我大唐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要去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鬼话？”
面对李世民如山崩海啸般的帝王怒火，李承乾却异常平静。
他知道，以李世民这种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相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想说服他，不能靠“信不信”，而要靠“利与弊”。
“阿耶，您先息怒。”李承乾缓缓开口，“儿臣也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很扯淡。什么外星人，什么神之技术，八成是那个疯女人编出来蛊惑人心的。”
李世民的脸色稍缓，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是！”李承乾话锋一转，“有两个事实，我们不能忽视。”
“第一，那个女人手里，确实掌握着我们目前还不了解的先进技术。无论是在波斯发现的那些机械残骸，还是这次在南海，能让我们的顶尖探子无声无息倒下的警戒装置，都证明了这一点。这，不是鬼话。”
“第二，不管她信的是真是假，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具体的目标，并且在为此行动。她不是在祈祷，而是在挖掘！以她那种不择手段的疯劲，万一，只是说万一，她真的从那个叫‘归墟’的鬼地方，挖出了什么具有巨大破坏力的东西呢？哪怕只是一堆威力更大的火药，或者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毒药，如果被她用在沿海的州府，后果会是什么？”
李世民的瞳孔微微一缩，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应有的冷静和审慎。
李承乾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他可以不信鬼神，但他必须防备现实的威胁。
李承乾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阿耶，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敌人，在我们的领土上，图谋一件未知的事情，可能会造成未知的巨大风险。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该因为事情听起来荒谬，就对此不屑一顾，还是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先下手为强，将一切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无论她是神是魔，是仙是妖，只要她敢在我大唐的土地上搞事，那就得问问我大唐的刀锋利不利！”
“我们不能赌，也赌不起。因为我们背后，是整个大唐的万里江山和亿兆子民！”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逆子说得对。
身为帝王，他可以蔑视一切虚无缥缈的传说，但绝不能轻视任何可能动摇国本的现实威胁。
“说吧，你想怎么做？”李世民靠在龙椅上，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唐天子的模样。
看到老爹被说服，李承乾心中一定。他要的就是皇帝的这个态度和绝对的授权。
“儿臣以为，此事必须秘密进行，不能大张旗鼓。”李承乾条理清晰地说道。
“首先，公然派遣大舰队前往，等同于告诉那个女人我们来了，她必然会狗急跳墙，或者再次金蝉脱壳。而且，南海诸国错综复杂，我大唐舰队突然大规模异动，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忌。”
李世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所以，儿臣制定了一个三步走的计划，代号——‘猎龙’。”
“第一，情报先行。儿臣已经命令‘蜃’部，全力监控归墟岛链，但只监视，不接触。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搞清楚她在挖什么，以及那座岛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二，军事封锁。儿臣建议，以‘清剿海盗’、‘举行年度海军演习’为名，调动南海舰队，对归墟周边数百里海域，进行事实上的军事管制。只许进，不许出！断了那个女人的补给和退路，把她彻底困死在岛上，给我们争取行动的时间。”
“第三，斩首行动！”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在摸清情况后，儿臣会组建一支最精锐的小分队，以雷霆之势，秘密登陆那座岛。我们的目标不是摧毁，而是夺取！活捉安娜希塔，缴获她找到的一切！我倒要看看，她那所谓的‘神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整个计划，层层递进，滴水不漏。既保证了行动的隐蔽性，又彰显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李世民听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个逆子，在战略大局的把控上，已经越来越有他当年的风范了。
“好一个‘猎龙’计划。”李世民沉吟道，“朕准了！南海舰队和沿海所有州府的兵马，朕给你调兵之权！你需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谢阿耶！”李承乾心中大喜。
“不过……”李世民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他，“这个斩首行动，风险极大，领兵之人，必须绝对可靠，且有勇有谋。你打算派谁去？”
李承乾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父亲会有此一问。
他上前一步，凑到李世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李世民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停下来，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这个领兵之人，选得好！也只有他，能担此重任！”
“这个逆子，居然连朕的全球探索舰队都算计进去了！”李世民看着李承乾，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一句。
李承乾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有些无赖的表情：“阿耶，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这么好用的刀，不用来砍最硬的骨头，岂不是浪费了？”
“你小子……”李世民指着他，摇了摇头，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和满眼的骄傲。
“去办吧。”李世民挥了挥手，重新坐下，“记住，朕只要一个结果。把那个妖女，连同她挖出来的所有东西，都给朕原封不动地带回来！朕要亲眼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朕的刀砍不断的东西！”
“儿臣，遵旨！”
李承乾躬身一礼，转身退出了甘露殿。
看着儿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李世民拿起御案上的一份海图，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海。
“归墟……神学……”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
“朕这一生，战天斗地，如今连神仙鬼怪都要找上门来了吗？”
“有意思，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