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人刚走,我还没来得及把笔放下,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油灯晃了晃。他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紧。
“张夫人要带人来村里。”他说,“不止她一个,还有三位贵客,都是府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她们说想亲眼看看咱们是怎么做出这些礼盒的。”
我盯着他,没动也没问。心跳比刚才快了些。
“她们还提了婚庆定制的事。”他接着说,“要一百份特别款,时间只给二十天。”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窗外的风停了,树叶也不响了。我低头看着桌上那张刚画了一半的田埂线,手指慢慢压在纸角上。
二十天。一百份。不是普通的订单,是有人愿意专程上门来看我们种地、做果干、包礼盒。
这不是生意来了,是信任来了。
我抬头看向李商人,“你能确定她们真会来?”
“我已经收到定金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而且她们点名要见你,说想听你说说这‘悦田记’是怎么一回事。”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林婶正在扫地,承安蹲在墙角逗蚂蚁,雅柔抱着小木盆往厨房走。
我想起昨天那句话——“你在吃的,是我们活过的。”
现在,有人想走进我们的生活里看一眼。
我转过身,“今天就把人都叫来。”
“谁?”他问。
“所有帮过忙的人。”我说,“从第一批灵泉水稻收割开始,每一个出过力的,都请到我家院子来。”
他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办一场会。”我说,“不叫庆功,也不叫动员。就叫‘丰收感恩会’,顺便……评个奖。”
他皱眉,“评奖?种地也能评奖?”
“为什么不能?”我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册子,“谁最早学会用智能灌溉器?谁在暴雨那晚守了一夜晾晒场?谁提了包装改进建议?这些事我都记着。”
他看着我翻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和事情。
“这不是为了分高低。”我说,“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去通知。”
中午前,院子里搭起了凉棚。几张长桌拼在一起,摆上粗瓷碗和陶壶。林婶带着几个妇人帮忙洗茶具,切果干。李商人骑着驴去镇上买了两筐新鲜蜜桃,说是给大伙儿添点甜头。
人陆陆续续来了。有隔壁村专程赶来的老农,有一直帮我们打包礼盒的年轻媳妇,还有负责运输的车夫。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手上带着茧子,站在院子里有些拘谨。
我站在桂花树下,手里拿着名单。
“今天请大家来,不是为了干活。”我说,“是为了说一声谢谢。”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把承安画的那张纸拿出来,举高了些,“这张画,是我儿子画的。他说左边是他爹犁地,中间是他浇水,右边是他妹妹帮忙拿壶。”
底下有人笑了。
“我们卖的东西,看起来是一盒米、一块果干。”我继续说,“可里面装的是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的日子,也是你们每一个人流过的汗。”
没有人说话。
我翻开名单,“第一个要提的,是王嫂。她在暴雨那天晚上,一个人守在晾晒场,来回盖篷布三次,保住了三批果干。她说她不怕累,就怕咱们的东西出了问题。”
王嫂红了脸,低下头。
“第二个,是赵叔。他是第一个敢碰智能灌溉器的。别人不敢用,他主动试,摔坏了零件也不抱怨,还自己琢磨修好了。”
赵叔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了。
“第三个,是刘娘子。她发现礼盒内衬容易磨破,提议加一层桑皮纸。就这么一个小改动,让运输损耗少了七成。”
刘娘子抿着嘴,眼睛亮亮的。
我从篮子里拿出几束稻穗,都是用灵泉水稻的金黄穗子扎成的,系着蓝布条。
“没有名字大小,只有付出值得被看见。”我把花束递过去,“这是荣誉穗,不是赏钱,也不是工钱,是我想让你们记住——你们做的事,很重要。”
接过穗子的人手都在抖。
林婶站在边上,突然大声说:“云悦,你也该给自己颁一个!”
我摇头,“我不需要。我是发起人,但做成这事的,是你们。”
李商人站出来,声音沉了些,“我在镇上跑了十几年货,没见过哪家商户会给帮工办这种会。你们知道那些大户人家怎么对待下人吗?做完事给点铜板,连饭都不留一顿。”
他顿了顿,“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吃的是干净东西,做的是体面事。外面那些夫人传阅画册,说感动得落泪,不是因为包装好看,是因为她们看到了真心。”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原来真的有人在看。”有人说。
“我还以为只是随便送人情。”另一个说。
我抬手示意安静,“接下来二十天,我们要接一百份婚庆礼盒。时间紧,要求高。我不逼你们加班,也不许谁硬撑。但我希望,愿意一起拼一把的,都能站出来。”
没人退。
“我要的不是苦干。”我说,“是要大家一起把这份心意传出去。让她们吃到的每一口,都知道是谁种的,是谁做的。”
林婶拍了下手,“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分活啊!”
笑声起来了。
我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靠在桂花树干上。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一个年轻人身上。他一直在帮老人搬凳子,给小孩倒水,还主动把最晒的位置让给别人。
现在他又蹲在地上,帮一位眼花的大娘核对任务单。
我记下了他的名字。
夕阳斜照进院子,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茶壶还在冒着热气,果盘里的桃核堆成了小山。
林婶端着空盆走过我身边,低声说:“你这一招,比多发十串钱都管用。”
我没回答。
远处传来鸡叫声,有人开始收拾桌子。那位年轻人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向下一个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手里还捏着那张没写完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