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满地纸灰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陈诗妍攥着安全带看后视镜里倒退的悬崖。
林宇轩单手握着方向盘，虎口的新月疤痕随着换挡动作若隐若现。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夜，道观柴房里那个发着高烧却仍死死攥着桃木锥的少年，喉咙里堵着无数疑问。
\"停车！\"林宇轩突然猛踩刹车，陈诗妍的额头差点撞上仪表台。
山雾不知何时浓得能拧出水来，车灯照在悬崖边的槐树上，那盏布满裂纹的引魂灯正在无风自动。
林宇轩提着雷火锤下车时，锤柄的青铜饕餮纹突然泛起暗红。
陈诗妍刚要跟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裤脚——满地纸灰正诡异地聚成手掌形状。
她慌忙跺脚后退，纸灰却在触及林宇轩布鞋的瞬间轰然溃散。
\"别离我超过三步。\"林宇轩说着突然挥锤砸向槐树根部，树皮爆开的瞬间，两道黑影惨叫着弹出来滚作一团。
陈诗妍认出那正是方才张牙舞爪的白幽姬和林俊轩，此刻他们浑身冒着青烟，白幽姬用来遮脸的秀发被烧焦大半，露出溃烂见骨的半张脸。
\"上仙饶命！\"林俊轩竟将同伴推向前方，自己五体投地趴伏在地，\"都是这贱人逼我吞噬生魂......\"白幽姬的鬼爪刚要撕扯，林宇轩的锤头已经抵住她咽喉。
陈诗妍惊觉那柄方才还雷光缠绕的凶器，此刻竟温驯得像截枯木。
林宇轩半蹲下来与厉鬼平视，袖口滑落的铜钱手串叮当作响：\"说说看，怎么被逼的？\"他语气温和得如同询问迷路孩童，左手却悄悄将三张镇魂符按进泥土。
白幽姬猩红的瞳孔突然收缩，她分明看见对方瞳孔深处有赤色鸟影掠过。
\"那年中元节......\"女鬼才开口，林俊轩突然暴起扑向陈诗妍。
漫天纸灰瞬间凝成锁链，却在触及少女的刹那被林宇轩袖中飞出的符纸烧成灰烬。
陈诗妍看着男鬼被雷火锤钉在地上哀嚎，突然注意到锤柄饕餮纹正在吞噬鬼气。
\"继续。\"林宇轩用鞋尖挑起白幽姬的下巴，月光落在他侧脸时，陈诗妍恍惚看见有金色咒文在他皮肤下游走。
女鬼颤抖着褪去凶相，竟化作清秀少女模样：\"小女子本是......\"
破晓前的山风卷起引魂灯残片，林宇轩听着女鬼泣诉，右手在背后快速掐着天罡诀。
当白幽姬说到被活埋进槐树根时，他突然轻笑出声：\"这么委屈的话......\"雷火锤毫无征兆地翻起赤红焰浪，\"不如我送你去阎罗殿申冤？\"
陈诗妍看着林宇轩用锤头挑起女鬼魂核，突然发现他擦拭武器的动作与幼年见过的老道士如出一辙。
山雾深处第二声鸡鸣炸响时，林宇轩腕间的铜钱突然全部立起，他盯着厉鬼们逐渐透明的魂体，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冷笑。
林宇轩的指腹摩挲着铜钱手串，五帝钱表面浮现的朱砂纹路正在发烫。
白幽姬魂核在雷火锤尖端颤抖，溃烂的面容竟透出几分凄楚：\"上仙若肯超度......\"
\"超度？\"锤柄饕餮纹突然张开嘴，女鬼的哀鸣被撕成碎片吸入兽口。
陈诗妍看着月光在林宇轩睫毛上跳动，忽然发现他擦拭铜钱的动作带着机械般的精准——每个钱孔都要转三圈，就像在给枪械上膛。
林俊轩的残魂突然暴起，化作黑雾朝悬崖窜去。
陈诗妍刚要惊呼，却见林宇轩早已将雷火锤横在身前，锤头饕餮纹亮起的瞬间，整片山崖都响起锁链拖地的哗啦声。
\"别怕。\"林宇轩的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右手却猛然甩出三枚铜钱。
钱币破空时拉出金色轨迹，竟在半空结成三角阵型。
林俊轩的鬼影撞上金光的刹那，陈诗妍清楚看到鬼脸上浮现出当年淹死在村口井里的王二叔的面容。
雷火锤砸中鬼影的瞬间，整座山都跟着震颤。
陈诗妍踉跄扶住槐树，树皮突然渗出暗红汁液——那些龟裂的纹路里，竟嵌着几十枚生锈的棺材钉。
林俊轩在雷火中蜷缩成团，魂体不断闪现不同面孔：穿中山装的书生、扎红头绳的村姑、甚至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现代人......
\"原来吃了这么多生魂。\"林宇轩靴底碾碎最后一缕鬼气，饕餮纹突然暴涨至锤身。
陈诗妍突然意识到，那些游走的纹路根本不是雕刻，而是被封印在青铜里的活物。
白幽姬的尖叫撕破晨雾。
女鬼趁乱化作纸灰想要遁走，却发现满地灰烬不知何时已排列成八卦阵图。
林宇轩袖中滑落的符纸正在自燃，火焰竟是幽蓝色。
\"不是说好要帮你消除恐惧吗？\"林宇轩的叹息裹在风里，雷火锤凌空画出的敕令突然倒转。
白幽姬的魂核被扯出七道重影，每道影子都在演绎不同的死亡场景——上吊的麻绳、割腕的瓷片、甚至还有被利齿撕碎的脖颈。
陈诗妍突然弯腰干呕，她终于看清女鬼溃烂的半边脸上，残留着细密的齿痕。
林宇轩的瞳孔再次掠过赤色鸟影，这次连月光都在他周身形成漩涡。
当雷火锤穿透第七道魂影时，悬崖边缘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
饕餮纹吸饱能量的瞬间，林宇轩腕间铜钱齐刷刷裂开金纹。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用锤头挑起片槐树叶：\"该去会会正主了。\"
山风卷着纸灰扑进车窗，陈诗妍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悬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宇轩虎口的疤痕正在渗血，血珠滴在档把上时，她分明看见有羽毛状的红光一闪而过。
林宇轩甩了甩雷火锤上残余的鬼气，饕餮纹路在晨光中泛起餍足的油光。
他弯腰捡起槐树根断裂处渗出的黑晶，指尖稍一用力，那团阴煞结晶便化作青烟缠上铜钱手串。
\"这就是你说的厉鬼？\"青铜锤柄突然发出类似嗑瓜子的脆响，饕餮纹裂开的缝隙里传出含糊不清的嗤笑，\"塞牙缝都不够......\"
陈诗妍惊得后退半步，却见林宇轩若无其事地弹了下锤头。
那些游动的纹路立即僵直如常，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山风刮过金属的错觉。
\"别怕，这是系统拟态。\"林宇轩摸出个雕花锡盒将雷火锤收好，盒盖上九尾狐的浮雕正用宝石镶嵌的眼睛盯着少女，\"倒是你，被纸灰傀儡缠上还能保持理智......\"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陈诗妍瞥见来电显示是\"吴亮\"，突然想起两小时前在县城汽车站，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被售票员刁难时，也是用这个型号的旧手机付的车费。
林宇轩挂断电话转身时，山雾恰好漫过他的眉骨。
陈诗妍注意到他擦拭青铜盒的动作顿了顿，盒盖内侧隐约露出张泛黄的符纸，上面朱砂绘制的独脚鸟图案正泛着血光。
\"这次多谢......\"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悬崖边的碎石突然簌簌滚落。
陈诗妍踉跄扶住车门，发现林宇轩不知何时已挡在她与深渊之间，布鞋边缘粘着的纸灰正诡异地排成同心圆。
\"相互帮助而已。\"林宇轩掏出个油纸包递来，里面裹着还冒热气的梅花糕，\"三清观后厨顺的，比压缩饼干强。\"
陈诗妍咬下酥皮时差点落泪。
这味道与七岁那年爷爷藏在祭品盘底，偷偷塞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她正要道谢，却见林宇轩正用银针试探槐树汁液，侧脸被朝阳镀上金边的瞬间，与记忆里那个蜷缩在柴房咳嗽的少年完美重叠。
车轮重新碾过山路时，车载广播突然传出电流杂音。
林宇轩关掉收音机的手指关节泛白，陈诗妍认出这是人极度紧张时的生理反应。
\"你也去陈家村？\"她试探着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摩挲车窗上凝结的雾珠。
水痕划过\"陈记纸扎铺\"的贴纸时，后视镜里的林宇轩瞳孔突然收缩——那正是他昨夜在城隍庙情报贩子手中看到的地址。
轮胎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陈诗妍说起爷爷头七那晚，纸扎童男童女集体转向供桌的怪事。
她没有提及的是，当时香炉里三炷返魂香同时拦腰折断，而本该空白的账本上凭空出现串血字：\"七月十五，带他来。\"
\"若不嫌弃，可以住我家老宅。\"她将碎发别到耳后，青玉耳坠碰出清响，\"西厢房还存着爷爷的朱砂砚，或许......\"
\"求之不得。\"林宇轩突然急打方向盘避开路中间的石碑。
陈诗妍看清碑上\"黄仙娶亲\"四个字时，后备箱里的青铜盒突然发出撞击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锁扣。
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持续到看见村口牌坊。
林宇轩突然降下车窗，任由带着纸钱灰烬的风灌进车内：\"你提前三天回村，可准备了镇物？\"
陈诗妍按在背包搭扣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想起今晨收拾行李时，那个贴着\"忌开启\"封条的檀木匣在衣柜深处发烫。
匣中除了爷爷的扎纸秘本，还有枚用红绳系着的青铜钥匙——正是昨夜林宇轩在城隍庙情报交易中丢失的那把。
\"倒是有些旧物件......\"她话未说完，车身突然剧烈震颤。
林宇轩猛踩刹车时，陈诗妍的挎包甩到仪表台上，包口滑出的护身符正巧落在他手刹旁。
金线绣制的毕方神鸟在朝阳下振翅欲飞，符纸背面未干的血迹晕染出诡异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