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诏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后,刘楚玉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眸中泛起一片冷意。
她太明白溪诏的言外之意了。
或许在他看来,她对砚清有着特殊的关注与在意。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记得初见砚清那日,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瘦弱的少年被壮汉如拎小鸡般掐着后颈,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他却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连痛呼都不曾发出。
或许,有百姓觉得她是生了怜惜之心才会下车制止大汉的行为,又或者当她见色起意。
只有刘楚玉知道,她不过是重生归来,想为自己和法师积些功德名声,好逃过前世惨死的命运。
直到她看清少年那张脸——
苍白如纸的面容,精致如画的眉眼,竟有七分像极了刘子业。
她身形踉跄,差点瘫坐在地,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连最后的名声都不要了:强行将人掳回府中。
【就用他偷梁换柱换取阿业生还吧】
她在心里盘算着最恶毒的计策,又在看到少年手腕上溃烂的伤疤时,鬼使神差地将他送去清风教习武,还派紫书暗中看顾。
或许这是她仅存的良善……
后来他从清风教不告而别,她怅然若失好久。
再后来,当那个少年一身武艺拦在她的马车前时,刘楚玉表面平静,指尖却在袖中掐出了血痕。
没有人知道她心底翻涌的狂喜——比找回了一件遗失多年的珍宝,还要高兴。
天香楼,溪诏开口要人的那日,她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出鞘三分。
可最终,她还是亲手将少年推了出去,就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器物。
这些年,愧疚如同附骨之疽。
直到冰冷的潭水中,那只熟悉的手将她托起,她才终于得以喘息。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还记得,她心底的阴霾才稍稍散去。
可如今……
刘楚玉望着洞外渐暗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命运终究将他们推到了对立的两端。
那些未说出口的歉意,那些藏在算计下的真心,终究都成了说不出口的秘密。
“阿玉?”紫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殿下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刘楚玉望向石门外蜿蜒的血迹,忽然轻笑出声。
看啊,她就是这样的人——明明算计着最肮脏的心思,却总有人愿意为她流血拼命。
夜色如墨,碧落教总坛的石壁上凝结着寒露。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越围墙,银质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砚清的手指抚过石壁上的暗纹——这里的每一道机关,每一处暗道,都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今夜,他只为取那二人首级而来。
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砚清身形一闪,匕首已抵上来人咽喉。
“壮士,有话好好说。”熟悉的声音让他手指微颤。
匕首稍稍松了松,却未放下。
“刘子业呢?”他声音嘶哑。
“砚清?你是砚清?”刘楚玉微微侧首,脖颈擦过冰冷的刀刃。
“是我。”
“你先把匕首放下。”
“今日不取溪诏和刘子业首级,绝不放。”
砚清手腕一翻,匕首在她颈间压出一道血痕,“他们在哪?”
刘楚玉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颤抖——这个曾经还算温顺的少年,如今浑身都散发着嗜血的杀意。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触他腕上未愈的剑伤:“你的伤……”
“少假惺惺!”
砚清猛地扣住她手腕,“当年送我入虎穴的不正是你?”
“我...”
刘楚玉被怼得哑口无言。
许久,她哽咽道:“那些日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早该想到的,他那么怕她提及那些过往,定是对他极度残忍。
砚清冷笑道:“殿下真想知道?”
他手中匕首垂落,然后,刘楚玉清楚的听到一阵刀剑入鞘声。
砚清沉默片刻,紧紧扣着刘楚玉的手腕。
“走。”他声音很低,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意。
两人沿着幽暗的地道前行,脚下湿滑的石阶长满青苔。
刘楚玉一个踉跄,砚清的手立刻收紧,稳稳扶住了她。
黑暗中,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竟让这阴冷的地洞多了几分暖意。
“小心。”
砚清突然揽住她的腰,避开一处塌陷的地面。
刘楚玉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以及身上淡淡的药草味。
地道越来越窄,岩壁上的水珠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砚清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方才被他掐出的印记。
“到了。”他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借着微弱的光线,刘楚玉看见门上斑驳的血迹,和几道深深的抓痕。
砚清的手突然变得冰凉。
他松开刘楚玉,抽出腰间佩剑将铁链砍断。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这就是溪诏的杰作。”
铁门开启的刺耳声响在地道中久久回荡。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浊气扑面而来,刘楚玉下意识掩住口鼻,却仍被呛得眼眶发红。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四壁皆是斑驳的血迹,有些已经发黑,有些还泛着新鲜的暗红。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铁链,每一节都带着倒刺,上面还挂着些许皮肉。墙角蜷缩着几具白骨,手腕脚踝处仍套着镣铐。
最触目惊心的是正中央那座铁笼,笼顶垂下十几条细铁链,每条末端都连着锋利的铁钩。笼底积着一层暗红色的液体,不知是锈水还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刘楚玉声音发颤。
砚清面无表情地走到铁笼前,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根铁链:“溪诏最喜欢用这个。”他轻轻一扯,铁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把人吊起来,让钩子慢慢刺进皮肉。”
他转向另一面墙,那里钉着各式刑具。拿起一根布满倒刺的铁鞭,鞭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他也用这个招待过我。”
刘楚玉的目光落在他后背——
她不敢想,这般精瘦挺拔的背脊用上这个该有多疼。
“还有这个。”砚清踢开角落的一个木桶,里面泡着十几根银针,每根针尖都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毒的,扎进指甲缝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刘楚玉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声音却异常坚定:“够了,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