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香楼前庭热闹非凡,紫书正与几位姑娘围着石桌说笑。粉衣的莺歌捏着绢帕比划:\"要我说啊,城东徐家二郎最是俊朗,上月踏青时...\"
\"玉姑娘。\"小厮匆匆穿过回廊,递上一封烫金帖子,\"门口有个戴面具的侍卫,留下这个就走了。\"羊皮纸信封上何府的青鸾火漆印格外刺目,边缘还沾着些许药渍。
刘楚玉指尖一颤,火漆印\"啪\"地碎裂。信笺上寥寥数语:\"酉时三刻,旧河畔柳——何辑。\"字迹虚浮断续,与往日力透纸背的笔锋大相径庭。
\"阿玉?\"紫书不知何时已屏退众人,冰凉的手握住她手腕,\"今早我听说,何大人病了,似乎病情很重,圣上特许他休沐在家,好生养病。\"
\"与我何干?\"刘楚玉猛地合上信笺,却见背面渗出暗红药汁,在宣纸上洇开一朵残梅。
暮色四合时,河畔老柳下空无一人。
刘楚玉踩着潮湿的苔藓走近,忽闻身后枯枝断裂声。她尚未回头,后颈便袭来剧痛。
她最后的意识里,是麻袋粗糙的纹理摩擦着脸颊,以及远处飘来的零碎对话:
\"夫人...真的要做绝吗...\"
\"怕什么?横竖是个没名分的...\"
再醒来时,柴草腐败的气味直冲鼻腔。
刘楚玉挣扎着坐起,发现腕上金镯已换成粗糙麻绳。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映出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华贵身影——宋明月一袭艳粉蹙金牡丹裙,金步摇在烛火间闪着冷光。
\"醒了?\"宋明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眼皮都懒得抬,\"本夫人还以为,能勾得何大人神魂颠倒的,该是什么天仙人物。\"
她忽地将茶盏重重一搁,\"原来就是个下贱妓子。\"
虽然她承认这女子很美,但下贱也是真的。
刘楚玉喉间火辣辣的疼,却仍挺直脊背:\"夫人这般行径,就不怕有人知道?\"
\"怕?\"宋明月咧嘴尖笑出声,染着丹蔻的指甲掐住刘楚玉下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夫人怕?\"
她甩开手,掏出绢帕细细擦拭指尖,\"何府正妻处置个勾引夫君的娼妓,便是闹到御前也是天经地义。\"
\"夫人可否容我把话说完?\"刘楚玉强忍着手腕被麻绳磨破的疼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宋明月轻抚着腕间的翡翠镯子,嘴角噙着冷笑:\"自然可以。本夫人有的是闲工夫听你狡辩。\"
她慢条斯理地掰着手指,\"你是要说与何郎两情相悦甘愿为妾?还是要说你们只是红颜知己清清白白?\"
刘楚玉直视着宋明月几近癫狂的眼睛,神色坦然:\"若我说夫人抓错了人,您可信?\"
\"怎么?连信也送错了不成?\"宋明月蓦地俯身,金步摇的流苏扫过刘楚玉的脸颊。
\"信上并未署名,我不过是经手之人。\"刘楚玉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总不能连转交个物件都是罪过吧?\"
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正室夫人不仅善妒,更带着几分疯癫的狠毒。若真坐实了与何辑的纠葛,怕是难逃毒手。
宋明月仰头大笑,笑声在空荡的柴房里格外瘆人:\"今日任你说破天去,也逃不过沉塘的下场!\"
刘楚玉暗自心惊。这位何夫人的疯魔程度远超想象,何辑能娶到这样的女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夫人明鉴,\"她放软语气,\"奴婢不过是天香楼的乐师,与何大人素不相识...\"
\"住口!\"宋明月猛地掐住她的下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脸颊,\"你身上有何郎的味道!\"
味道?沉水香?
刘楚玉心头一震。她这些日子确实未曾见过何辑,怎会沾染他的气息?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这特制的沉水香是她让御医改良的方子,只给过子业和慧景...
\"夫人当真认错人了。\"她继续狡辩,绑在身后的手试图挣开钳制,麻绳在腕上勒出更深血痕。
\"这香料...是自家弟弟的。\"
她故意垂下头,装出一副羞怯的模样:\"我与弟弟两情相悦,虽为世俗不容,但我们早已约定终身。\"
说到这里,她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我又怎会背弃誓言与何大人有牵扯?\"
宋明月猛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鎏金护甲陷入她的皮肉:\"你撒谎!\"她眼中翻涌着疯狂,\"那日何郎明明去了天香楼,回来时身上带着女子的香气——\"
刘楚玉心头一跳。
\"这香气绝非青楼所有,\"宋明月像毒蛇般凑近她颈间深嗅,\"而你身上的味道...\"她咧嘴一笑,\"一模一样!\"
刘楚玉还想辩解,却在宋明月癫狂的眼神中住了口。
那双眼里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让她想起冷宫里被逼疯的废妃。
\"况且,就算认错又如何?\"
\"家父贵为尚书仆射,天子近臣。漫说错杀一个妓子...便是十个八个,谁又敢多说半句?\"
宋明月轻抚着殷红的护甲,声音温柔得可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呢。\"
她转身对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摆手,裙摆扫过地上扬起的灰尘:\"明日辰时,我要在荷花池畔...\"猩红的唇勾起残忍的弧度,\"亲眼看着这贱人沉塘才痛快。\"
“你这般行径,不怕有人上书弹劾吗?”
宋明月闻言癫狂大笑,九鸾金步摇的珠串拍打在刘楚玉脸上:\"弹劾?\"
她猛地掐住她的脖颈,护甲在她雪肤上划出血丝,\"家父从龙有功,湘中起兵时便是陛下的心腹!\"
\"倒是你,不如想想明日是选青石还是玄铁绑着沉塘?\"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她从袖中掏出帕子狠狠塞进刘楚玉口中:\"差点忘了,沉塘前该先毒哑这张利嘴。省得惊动老爷。\"
两个嬷嬷奉承道:“是,老奴定谨遵夫人之命。小贱蹄子,明日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着,她们用帕子将刘楚玉的嘴堵得严实,刘楚玉想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