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林木生被一阵深入骨髓的阴寒惊醒,或者说,是被胸前那如同冰锥刺入般的沉重与刺痛唤醒。
他猛地睁开仅存的左眼!
天光不知何时透入低矮石屋的缝隙,却非黎明暖色,而是…一种惨白、浑浊的微亮,如同蒙着污血的窗纸。冰凉的雨丝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顺着粗糙的石缝和阔叶缝隙滴落,打在他脸上、焦糊的伤口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土腥气与铁锈般的腥味,混合着石屋角落里残存的那丝烧焦药草的气息。
更强烈的压迫感,来自石屋地底深处!
一股阴森、污浊、带着难以言喻的粘稠恶意的气息,如同沉睡无数年的远古毒蟒,开始缓慢地苏醒、涌动!这股气息是如此纯粹、如此庞大、如此饥饿!它带着一种熟悉的、源于九幽深处怨毒沼泽的疯狂意志!
阴跖!
那被老王头引动、又被“薪尽符”和业火重创、暂时溃散蛰伏于地脉深处的邪物!它并未消亡!在这黎明前阴气最重的时刻,在老巢附近的节点石屋地底,在林木生重伤昏迷、新塑的石莲骨器初成尚未稳定之时……它竟被此地浓烈的亡魂怨念残渣(无数油灯燃尽的精魂)和某种新生同源引力的吸引(石屋地脉对污秽核心的本能牵引),开始贪婪地重新舔舐伤口,凝聚核心!
轰隆隆……!
石屋地面极其微弱地震动起来,灰尘簌簌落下。角落那些先前釉面浮现暗红血线的陶胚碎片,表面的釉质诡异地开始流淌、扭曲!那些血线如同活物般蠕动纠缠,竟瞬间勾勒出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哀嚎的人面轮廓!同时,林木生胸前那沉重的暗青石莲骨器莲心处,悬浮的墨绿骨针剧烈震颤,针尖嗡鸣着,死死指向地底方向!针与那地底升腾的阴森意念如同天敌般相互牵引、锁死,发出无形的对抗尖啸!
“呜哇——!!!”
几乎就在地底阴跖躁动的同时,屋外远处(男人和女人带着孩子逃离的方向),那婴儿原本就已尖利刺耳的啼哭声,骤然拔高、变异!不再是单纯的刺耳,而是转为一种干瘪、空洞、如同无数砂石在腐朽喉咙里摩擦、被无形力量扼住脖颈的非人嘶嚎!
“饿……好饿……”
这声音…仿佛被某种力量放大扭曲,直接穿透了空间,在林木生枯竭混乱的灵魂深处炸响!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冰冷贪婪!是那个诅咒的婴儿!
更可怕的是,林木生胸前那沉重的石莲骨器猛地一沉!莲瓣上那几道深邃焦黑的“薪尽符纹”骤然亮起炽烈无比、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红光!莲心处那枚原本死死锁定地底阴跖残念的墨绿骨针,其针尖竟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必然性……开始偏移!它似乎被一股更近、更诱人的气味死死吸引,抗拒着对地底目标的锁定,顽固地要转向石屋外——窑场核心方向!
那隐藏在骨针深处、属于焚瘴针祭主残留的贪婪本能被彻底引动了!它疯狂地“嗅”到了!
新生诅咒婴儿身上那源自老王头邪术核心、“薪尽符”焚炼剩余、被地脉阴跖残留气息浸染、又与母体绝境怨念混合的……精纯而扭曲至极的堕落本源!
百盏叩门录献祭焚烧老王头及此前灯芯后,残留在窑场空间中、无数亡魂被彻底燃尽时沉淀下来的、最为浓缩的怨孽业火余烬!
老王头埋藏九夜、此刻被地底阴跖异动重新勾连地脉而泄漏逸散出的……九世魂油最精华的残渣气息!
三种“美味”混合的滔天诱惑,如同剧毒的甜香,让骨针内的本能源头发出癫狂的咆哮!
“饿……” 一声比地底阴跖意念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也更加贪婪和迫切的吞噬渴望,直接从枯荣骨杯烙印深处炸开!不再是意念传递,而是仿佛有无数张无形的嘴在林木生灵魂里同时嘶吼!焚瘴针的本源邪性被彻底引爆!
就是现在!必须出去!扼杀那个核心!否则地底阴跖与那个东西联合,一切都完了!
林木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一挣!他从冰冷的湿稻草堆中踉跄翻滚下来,几乎是用头撞开了低矮的木门,狠狠摔在了石屋外冰冷泥泞的土地上!污浊的泥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却顾不得了。他抬起头,唯一能动的左眼,被远处景象死死抓住——
石屋外不远,正是窑场核心!先前激烈战斗、引爆风暴的中心!
阴跖那庞大污秽的身躯崩塌的痕迹仍在!碎石泥浆带着腥臭的血雨残留堆叠,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巨人啃噬过的凹坑。坑壁边缘蠕动着残存的诅咒黑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夜风裹挟着尘埃、灰烬与未散的怨念碎片,刮过这片死寂的废墟,也刮过林木生几乎散架、沾满泥浆的身躯。
他的视线,穿透雨幕和污浊的空气,死死钉在凹坑的中心——
那里,污浊的血泥漩涡中心,一个小小的、被油纸符紧裹的、青紫色的身影如同蛆虫般蠕动挣扎着抬起了头!…那黑洞洞没有眼球的窟窿,两点猩红摇曳如鬼火!
裂到耳根的大嘴无声开合……正是那从孕妇怀中消失、本该被他们带走的诅咒婴儿!
它……自己回来了?!或者说,在阴跖地脉呼唤与自身污秽本源的牵引下,它被吸附、召唤回了这处污秽力量的源泉之地——老王头最终施术并惨败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