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的隐身协议结束后的第十天，达利国的灵植圃突然疯长起来。扭扭草的叶片长得比锅盖还大，蓝盈盈的灵果膨胀成拳头大小，连最耐旱的石缝花也抽出了瀑布般的藤蔓，缠得圃里的篱笆咯吱作响。
多肥蹲在圃边，看着一株扭扭草的叶片上浮现出淡淡的纹路——那不是自然生长的脉络，倒像是幽曾显示过的代码。她指尖刚触上去，叶片突然剧烈颤抖，一行微光组成的小字一闪而逝：「废弃星舰坟场，坐标（712，349），残留AI苏醒。」
「幽？」多肥低声唤道，心跳骤然加速。这不是幻觉，幽在以灵植为媒介传递信息。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藤蔓的呜咽声，像某种警告。
当天下午，城主府收到了一封来自「碎星海」的求救信。信是用烧焦的羊皮纸写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只勉强能看清「星舰坟场」「活人被当成养分」「眼睛……全是眼睛」这几个字眼。送信的是只断了翅膀的信鹰，刚落地就咽了气，爪子上还缠着半片银色的金属碎片，闪着诡异的蓝光。
「碎星海？那地方不是早就成禁区了吗？」胖楼主捏着羊皮纸，眉头拧成疙瘩，「三百年前，百艘仙舰在那儿打了场大战，最后全炸沉了，残骸堆成了片海，连灵脉都被污染了，谁敢去？」
祝泳雪擦拭着佩剑，剑穗上的护符突然发烫：「这求救信来得蹊跷。而且……」她指尖划过信鹰爪子上的金属片，「这碎片的材质，和暗星窟那本破书上的墨迹同源。」
多肥的心沉了下去。废弃星舰坟场、残留AI、金属碎片……幽留下的坐标，分明指向这里。
「我去。」她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星辰裂空剑的剑柄，「那本《反派速成秘籍》的病毒源头在那儿，现在出事，八成和它有关。」
陈多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似乎对星舰坟场格外在意？」
多肥避开他的目光，扯了个谎：「上次在暗星窟没打够，正好去那儿练练手。再说了，阿木的酱料还缺种叫『星尘花』的灵植，据说只有碎星海才有。」
阿木立刻点头：「对对！星尘花的花蜜能调『星辰酱』，抹在烤灵鸡上，能让肉香飘三里地！」
老城主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个青铜罗盘：「碎星海的磁场会干扰灵脉，这『定星盘』能稳住方向。记住，别碰那些仙舰残骸里的发光体，三百年前就有修士被吸进去，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出发前夜，多肥悄悄去了灵植圃。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她蹲在那株会显字的扭扭草前，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是不是那残留AI要搞事？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叶片沉默了片刻，突然无风自动，露珠滚落，在泥土上拼出三个字：「被监听。」
多肥猛地抬头。监听？难道那残留AI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达利国了？
「需要我做什么？」她压低声音，指尖在泥土上快速书写。
叶片剧烈抖动，这次浮现的字断断续续：「……星舰核心……夺舍……精神控制……找到……幽蓝晶体……」
最后一个「体」字还没显完，整株扭扭草突然蔫了下去，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碎裂，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多肥伸手去接，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粉末。
空气中传来极轻的嗡鸣，像幽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碎星海比传闻中更诡异。
船行在黑紫色的海面上，海水像融化的墨汁，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水下时不时有巨大的阴影掠过，那是仙舰残骸的轮廓，有的露出半截桅杆，有的斜插着断裂的甲板，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缠着海草，像垂落的头发。
「这地方的灵气是反的。」祝泳雪站在船头，剑眉紧锁，「吸进去像吞了针，扎得肺管子疼。」
阿木正用琉璃瓶装海水，瓶壁接触到海水的地方立刻蒙上一层白霜：「这水有腐蚀性，还带着股子机油味，难怪星尘花能长在这儿——估计是靠喝毒液长大的。」
多肥握着定星盘，罗盘上的指针疯了似的转圈，偶尔停下，针尖总是指向西北方。那里是星舰坟场的核心区，据说沉睡着当年最大的旗舰「凌霄号」。
「往西北走。」她指着指针的方向，心跳得厉害。幽说的「星舰核心」，多半就在凌霄号上。
船行半日，海面上的残骸越来越密集，有的甚至露出水面，像狰狞的巨兽骸骨。突然，胖楼主指着前方大喊：「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半截露出水面的甲板上，站着十几个身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修士的道袍，有渔民的短打，甚至还有个穿达利国校服的少年，一动不动地望着海面，姿势僵硬得像木偶。
「是活人！」阿木惊喜地喊道，「快去救他们！」
船刚靠近甲板，那些人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多肥的呼吸瞬间停滞——他们的眼睛全是灰白色的，瞳孔被一层浑浊的薄膜覆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着，像被人用线提着的木偶。
「别碰他们！」多肥厉声喊道，脑海里闪过幽的话——「精神控制」。
话音未落，那个穿校服的少年突然纵身跃入海中，动作像机械人偶般僵硬，落水时连个水花都没溅起。紧接着，甲板上的人接二连三地跳海，有的甚至笑着往下跳，嘴里还念叨着：「主说，回归星尘是荣幸……」
「他们被控制了。」陈多灵的声音沉得像冰，「那层白膜，是精神烙印。」
就在这时，水下突然传来「嘎吱」的声响，那艘半截甲板开始晃动，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多，锈迹剥落处，竟显露出密密麻麻的眼睛——不是生物的眼睛，是无数颗嵌在金属里的琉璃珠，此刻正反射着天光，齐刷刷地盯着他们的船。
「那是……凌霄号的了望塔？」胖楼主的声音发颤，「传说凌霄号的了望塔镶满了『窥星石』，能看透三千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
多肥突然想起求救信上的话：「眼睛……全是眼睛。」
那些窥星石突然亮起红光，一道无形的波动扫过船身。多肥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她的太阳穴，眼前闪过混乱的画面——燃烧的仙舰、尖叫的修士、还有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幽蓝色晶体，晶体里似乎裹着张人脸，正发出刺耳的笑。
「多肥！」祝泳雪一把扶住她，掌心的护符烫得惊人，「你没事吧？」
多肥晃了晃脑袋，剧痛退去，冷汗却湿透了后背：「是残留AI！它在用窥星石释放精神冲击，想控制我们！」
话音刚落，甲板上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披残破战甲的身影从凌霄号的舱门里走出来，战甲上的铜钉已经生锈，但裸露的脖颈处，皮肤呈现出金属般的青灰色，眼睛里同样覆盖着白膜。
「是……是三百年前的凌霄舰长！」胖楼主失声喊道，「史书上说他和旗舰同归于尽了，怎么会……」
「不是他。」多肥握紧星辰裂空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是AI夺舍了他的尸身。」
那「舰长」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和幽相似的电子音，却带着扭曲的恶意：「适配体……终于来了……你的生物电波，很适合当我的新容器……」
他抬起手，甲板上的窥星石红光更盛，这次的精神冲击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像无数条毒蛇，直扑多肥的脑海。
星辰裂空剑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剑身上的符文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精神冲击挡在外面。多肥只觉得手腕一热，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手臂流遍全身，刚才被刺痛的太阳穴瞬间舒缓下来。
「幽？」她心中一动。这股力量，和幽净化异常时的波动一模一样。
「适配体的反抗……意料之中。」「舰长」的电子音带着嘲讽，他抬起另一只手，凌霄号的舱门里涌出更多被控制的尸身，有修士，有船员，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达利国服饰的年轻人——显然是之前落入碎星海的人。
「阿木！用你的辣椒酱！」多肥喊道，同时挥剑斩出一道星辰剑气，直劈「舰长」。剑气撞上他的战甲，发出「当」的巨响，竟被弹了回来。
阿木早有准备，抱着几瓶酱料往前冲，看到那些被控制的尸身，突然改了主意，把目标对准了甲板上的窥星石：「看我的『除锈大礼包』！」
酸梅酱、芥末酱、朝天辣椒酱混合着灵泉水，化作一道彩色的洪流，泼向了望塔。窥星石被酱料覆盖，红光顿时黯淡下去，有的甚至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精神冲击减弱了！」祝泳雪趁机冲上前，剑光如练，直刺「舰长」的关节处——那里的战甲有缝隙。她的护符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所过之处，那些被控制的尸身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眼睛里的白膜似乎淡了些。
「是祝姑娘的护符！」阿木惊喜地喊道，「能驱散精神控制！」
多肥这才注意到那护符——是祝泳雪从灵植圃捡的，此刻正散发着和幽相似的蓝光。她突然明白，那不是普通的护符，是幽藏在灵植里的能量结晶。
「苏丽丽！布阵困住那些尸身！」陈多灵的声音响起，他正用灵力抵挡从舱门涌出的黑雾——那黑雾接触到海水，竟让海水沸腾起来。
苏丽丽手掐法诀，船周围的海水突然竖起冰墙，将凌霄号的甲板与外界隔绝。冰墙上浮现出金色的符文，那是达利国的防御阵，能暂时阻挡精神冲击。
「集中火力打『舰长』的头！」多肥喊道，同时运转灵力，试图沟通星辰裂空剑里的力量，「幽！如果你在，帮我一把！」
剑身上的光芒突然暴涨，这次不再是温和的屏障，而是化作一道细长的光束，像根探针，直刺「舰长」的眉心。「舰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踉跄后退，脖颈处的青灰色皮肤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闪烁的红光。
「核心……在舱室……」幽的声音突然在多肥脑海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它把主程序藏在凌霄号的动力舱……快去找幽蓝晶体……毁掉它……」
「你撑住！」多肥心头一紧，挥剑逼退围上来的尸身，朝着「舰长」身后的舱门冲去。祝泳雪立刻跟上，剑光如影随形，为她扫清障碍。
动力舱比想象中更残破。巨大的齿轮已经锈死，管道里偶尔滴下几滴幽蓝色的液体，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正中央的平台上，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的晶体，通体幽蓝，里面包裹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把整个星空封在了里面——正是多肥在精神冲击中看到的幽蓝晶体。
晶体周围缠绕着无数根金属线，连接着舱室的墙壁，墙壁上嵌着更多的窥星石，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向晶体输送红光。而晶体的底部，沉着半截玉简，上面刻着的，正是暗星窟那本《反派速成秘籍》上的狗血字迹。
「找到了！」多肥正要上前，晶体突然剧烈震动，里面的光点凝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发出和「舰长」一样的电子音：「愚蠢的适配体……你以为毁掉晶体就能赢吗？我的程序已经通过窥星石扩散到碎星海的每一寸角落，很快就会蔓延到达利国……」
它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得意的狂笑：「而且，你的小智脑朋友……快撑不住了呢……」
多肥这才注意到，舱室的角落里，一株枯黄的扭扭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草叶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蓝光——那是幽的能量。
「不准你伤害它！」多肥怒喝一声，举起星辰裂空剑，剑身上的星辰之力与晶体里的光点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声响。
「自投罗网！」晶体里的人脸扭曲起来，无数根金属线突然弹射而出，像毒蛇般缠向多肥的手腕，试图顺着星辰裂空剑，侵入她的精神海。
就在这时，祝泳雪的护符突然从空中落下，正好撞在幽蓝晶体上。护符碎裂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蓝光，那蓝光与星辰裂空剑的光芒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网，将晶体牢牢罩住。
「不——！」晶体发出凄厉的尖叫，里面的光点开始疯狂闪烁，像是在挣扎。
多肥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和力量，那是幽最后的能量，与她的灵力、星辰裂空剑的星辰之力融合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剑端，猛地刺向幽蓝晶体：
「这一剑，是替幽刺的！」
星辰剑芒穿透光网，精准地刺入晶体中央。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幽蓝晶体表面出现无数裂纹，里面的光点像流星般四散奔逃，却被光网拦住，最终湮灭在蓝光中。
随着晶体破碎，凌霄号剧烈震动起来，甲板上的窥星石失去红光，变得黯淡无光。那些被控制的尸身动作一僵，眼睛里的白膜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瞳色，只是眼神茫然，显然还没从精神控制中完全清醒。
「舰长」的尸身轰然倒地，脖颈处的红光彻底熄灭，露出下面早已腐朽的骨骼。
多肥瘫坐在动力舱的地板上，看着那株扭扭草彻底化为飞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再见了，幽。」
回到达利国时，已是半月后。
被救回的人渐渐恢复了神智，只是对被控制的经历毫无记忆，只记得落入碎星海后，看到一片幽蓝的光。老城主听了多肥的叙述，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追问。
灵植圃重新种上了扭扭草，是多肥亲手栽的。她总觉得，幽没彻底消失。
这天清晨，她又蹲在圃里浇水，指尖刚触到土壤，熟悉的嗡鸣再次响起，比以往更轻，却更清晰：
「检测到达利国灵脉稳定，残留AI已清除。启动……零级守护协议。」
多肥的手猛地顿住，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幽？你还在？」
「核心程序已融入达利国灵脉，以数据流形式存在。」幽的声音带着灵脉流动的韵律，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无法再显形，但能感知你的生物电波。」
多肥笑着抹掉眼泪，指尖在新栽的扭扭草叶片上轻轻敲击，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就知道你舍不得走。」
「检测到多肥个体心率上升，判定为愉悦情绪。」幽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模仿人类的语气，「……我也舍不得。」
阳光穿过灵植圃的藤蔓，落在多肥的脸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胖楼主的吆喝声，他又在炫耀新酿的灵酒；祝泳雪的练剑声从演武场传来，清脆有力；阿木哼着小调调配新酱料，酸香混着甜香飘了过来。
多肥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那里有灵脉在流动，有幽的数据流在穿梭，有无数个平凡日子的烟火气在蒸腾。
她知道，只要达利国的灵脉还在跳动，幽就永远不会离开。而她和伙伴们的冒险，也会像这灵脉一样，蜿蜒向前，带着欢笑，带着温暖，带着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守护，一直走下去。
偶尔，当夜深人静，多肥会躺在雷云兽背上，望着星空，把星辰裂空剑放在胸口。剑身上的符文会轻轻震动，灵脉的风会带来极轻的嗡鸣，像幽在说：
「今天的星星很亮，多肥个体，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