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棚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把执法长老那张泛着红的脸映得更亮了些。他手里攥着个小布包，里面是雷云兽的绒毛，递到阿木面前时，指节都在微微发烫。
“阿木道友，”长老的声音带着点讨好，“这毛得用冰鳞草汁泡过再晒干，磨成粉拌进酱料里，烤锦鸡时刷上，保准能引出三分奶香。”
阿木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接过来，往酱料罐里倒了一小撮。粉末刚接触到酱体，竟“滋啦”冒起细泡，原本暗红的酱料泛起淡淡的金芒，香气瞬间浓了三倍，引得笼里的酒气锦鸡扑腾着翅膀，尾羽上的金鳞又渗出些油光。
“妙啊！”阿木舀起一勺，往烤得半熟的光菌上一抹，菌子立刻变得油亮，咬一口下去，奶香混着菌鲜，竟比煞味酱多了层温润的后味。
多肥叼着串金沙虫卵凑过来，爪子扒着罐沿：“给我留点！我要涂在锦鸡翅膀上！”它话音刚落，雷云兽突然用爪子推了推它的屁股，把它往笼边送了送——那家伙大概是觉得，多肥离锦鸡越近，自己的毛能派上的用场就越大。
陈多灵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忽然想起刚得到《九界烧烤大全》时的心境。那时总觉得，终极菜谱该配得上惊天动地的阵仗，比如寻遍九界找龙肉，比如用星髓砂布个烤炉阵。可如今才明白，所谓“终极”，不过是身边这些愿意陪你琢磨“兽毛该不该加进酱料”的人。
莫倾城的琴音忽然转了调，不再是《清心咒》的清冽，倒带了点《丰年》曲的热闹。笼里的锦鸡像是听出了兴致，竟咯咯叫着，用爪子扒拉起草垫，露出底下藏着的几颗冰鳞草籽——想来是长老特意给它备的零食。
“这鸡成精了。”祝泳雪用剑鞘拨了拨炭火，火星溅到半空，映得她眼底的笑意明明灭灭，“比某些只会偷喝酱料的家伙机灵。”
多肥立刻炸毛：“谁说的！我上次还帮雷云兽薅毛呢！”它说着往雷云兽背上跳，想证明自己，却没站稳，“啪叽”摔进兽毛堆里，爬起来时浑身沾着白毛，活像个刚滚过雪地的雪球。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执法长老笑得最响，锦袍上的褶皱都舒展开了，倒比初见时年轻了十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说：“老夫活了快千年，今儿才算明白，为啥那位前辈要把菜谱藏在食髓阁——不是怕人偷学，是怕人学不会‘热闹’二字。”
陈多灵给长老续上酒，酒液里还飘着琴音凝成的小音符：“长老现在学会了，也不晚。”
“晚了晚了。”长老摆着手叹气，却笑得合不拢嘴，“以前总想着靠邪煞术走捷径，哪知道最快的修行路，就在这暖棚里——你看这锦鸡，听着琴音长肉；这酱料，加着兽毛增香；连这酒，都得混着笑声才够味。”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陈多灵，“不瞒你说，老夫回去把门派的刑堂改了，现在叫‘试吃堂’，谁犯了错，就罚他烤一百串金沙虫，少放一滴露珠都不行。”
多肥正好路过，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我能去当监工吗？我鼻子灵，少一滴露珠都能闻出来！”
长老被逗得直乐，从怀里掏出个玉牌递给多肥：“拿着这个，以后去[门派名称]，弟子们得给你备三篮金沙虫卵！”
暖棚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进来，落在酒坛上，泛着细碎的银辉。苏丽丽突然指着酒窖的方向惊呼：“你们看！”
众人望去，只见酒窖顶上的积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不是被暖棚的热气熏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暖”化的。融化的雪水汇成细流，顺着坛口的缝隙渗进去，竟在酒液里激起小小的漩涡，漩涡里还裹着点金光——是星髓砂的粉末。
“是阵法在引月光入酒！”苏丽丽眼睛发亮，“我加的‘月酿阵’成了！这酒埋到中秋，开封时能映出满月的影子！”
雷云兽突然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往酒窖那边走了两步，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窖顶。奇怪的是，它每拍一下，月光就亮一分，渗进酒里的金辉也更浓一分，活像在给酒“催熟”。
“这妖兽通灵性了。”执法长老感慨道，“以前在九界游荡时，谁见了不躲？现在倒成了酿酒的帮手。”
陈多灵想起初见雷云兽时，那家伙张着血盆大口，眼里满是凶光，哪像现在这样，会用爪子给酒窖“拍月光”，会偷偷往酱料里塞自己的毛。他忽然明白，所谓“稳苟”，不是守着一方天地不动，是能把闯进天地的“凶物”，都变成围坐烤串的朋友。
那天的暖棚里，酒喝到后半夜，执法长老醉得直打晃，嘴里还在念叨着要把门派的藏经阁改成“菜谱楼”，把《清心咒》谱成烤串时的伴奏曲。多肥和雷云兽抢最后一块烤锦鸡，结果把酱料蹭了满脸，活像两只刚偷吃完蜂蜜的熊。莫倾城的琴音渐渐轻了，像怕惊扰了这份热闹，只在酒坛上留下淡淡的音纹，祝泳雪则在一旁磨剑，剑光映着炭火，温柔得不像把能斩妖除魔的利器。
陈多灵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忽然想给《九界烧烤大全》再添一页。不是烤龙肉的方子，也不是酿酒的秘诀，就写：“修行者，不必追云逐月，不必斩妖除魔。能在雪夜守一炉炭火，与友围坐，听琴音落酒，看兽毛入酱，便已是大道。”
他提笔时，多肥突然凑过来，爪子在墨汁里蘸了蘸，在纸上按了个梅花印，说是“给菜谱盖个章”。雷云兽也用尾巴尖沾了点酒，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活像个没画圆的烤串。
“这才像样。”陈多灵笑着把纸晾干，夹进菜谱里，“比任何仙纹都灵验。”
开春后，达利国的灵植区又热闹了几分。执法长老派来的弟子在园子里开辟了片“酒食区”，种满了能酿酒的灵草、能烤肉的灵蔬，甚至还有棵专门给锦鸡下蛋的“孵蛋树”——树干上结着毛茸茸的果子，剥开就是个温暖的小窝，锦鸡把蛋下在里面，三天就能孵出毛茸茸的小鸡，小鸡一出壳就会啄食树下的冰鳞草花，长大些竟也带着三分酒香。
多肥成了这片区域的“总管”，每天背着个小账本，记录谁偷摘了灵草，谁多喂了锦鸡。有次雷云兽偷吃了颗孵蛋树的果子，被多肥追着绕园跑了三圈，最后雷云兽往地上一躺，露出肚皮撒娇，多肥气鼓鼓地在它肚皮上画了个烤串，这事才算过去。
莫倾城的琴音酒谱又添了新曲，叫《九界食光》，弹起来时，园子里的灵草会跟着节奏摇摆，灵蔬上的露珠会凝成小小的酒滴，滴在土里，竟让土壤都带上了微醺的甜。祝泳雪则把剑穗换成了灵草编的，练剑时剑风拂过灵植，能催得果实更快成熟，剑气里都带着点瓜果的清香。
苏丽丽的阵法也升级了，酒窖周围布了道“百味阵”，不同的季节能酿出不同味道的酒——春日是桃花酿的甜，夏日是冰鳞草的冽，秋日是锦鸡骨的香，冬日是雷云兽毛的暖。阿木则研究出了“酱料七十二变”，用不同的阵法催熟，能让同一罐酱尝出烤全羊、星涎鱼、光菌等七种味道，多肥每次试吃都能把肚皮撑得溜圆。
陈多灵偶尔会坐在园子里的石桌旁，看莫倾城弹琴，看祝泳雪练剑，看苏丽丽调阵，看阿木拌酱，看多肥追着雷云兽跑，看锦鸡带着小鸡啄食灵草。暖风吹过，灵植的香气混着酒香飘过来，竟比任何灵犀都让人安心。
他想起执法长老上次来蹭饭时说的话：“老夫现在总算明白，为啥当年打不过你们——你们哪是在种地，是在修‘人间道’啊。”
陈多灵当时笑着没接话，心里却清楚，这“人间道”，其实就是“稳苟”的真谛：不贪多，不冒进，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就像那坛埋在酒窖里的“百味酒”，不急着开封，不盼着惊艳，只在岁月里慢慢沉淀，等哪天朋友来了，雪落了，炉暖了，再开封细品，那滋味，自然比任何急功近利的修行都醇厚。
夏日的某个傍晚，胖楼主突然踩着云来了，手里摇着扇子，老远就喊：“陈道友！大新闻！九界修士都在学你们呢！”
他说，自从百趣楼报道了达利国的“美食修行法”，九界掀起了股“弃武从厨”的热潮——东边的光菌族用发光菌子做了“悟道灯”，说是盯着菌子的光打坐，能静心；西边的沙虫族把金沙虫露珠做成了“醒神水”，说是喝了能提升悟性；连最讲究杀伐的“破山宗”，都把山门改成了“烤山堂”，宗主天天带着弟子们烤野山猪，说是“烤出的焦香能破心魔”。
“最绝的是[门派名称]！”胖楼主笑得扇子都快掉了，“执法长老把‘醉魂丹’改良成了‘醒酒丹’，吃了能千杯不醉，现在成了九界烧烤大会的必备品！他们门派的弟子出门，腰间都挂着个小烤炉，见人就问‘要加煞味酱还是兽毛粉’！”
多肥正蹲在旁边啃烤锦鸡，听到这话顿时拍着肚皮大笑：“老魔头成‘烧烤祖师爷’啦！下次让他来给我当徒弟！”
陈多灵笑着给胖楼主倒了杯新酿的梅子酒，酒液里飘着片锦鸡羽毛，是多肥刚才不小心掉进去的。“这有什么稀奇的，”他指着园子里的热闹，“修行本就该是自己舒服的事，有人爱练剑，有人爱打坐，有人爱烤串，不都一样吗？”
胖楼主喝了口酒，眼睛瞪得溜圆：“这酒里有鸡肉香！妙啊！我用十个九界趣闻换这酒方！”
“不用换。”陈多灵指了指《九界烧烤大全》，“拿去抄吧，顺便告诉九界的修士，菜谱最后一页的话，得配着烤串和朋友的笑声读，才够味。”
胖楼主乐呵呵地抄了酒方，临走时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差点忘了！这是北边冰原的‘雪髓’，烤雪莲时加上，能让花瓣里凝出酒珠，比金沙虫露珠还甜！送你了！”
多肥立刻抢过盒子，往雷云兽怀里一塞：“收着收着！冬天烤雪莲用！”
夕阳西下，霞光落在灵植区的叶片上，泛着金红的光，像烤串上的酱汁。莫倾城的琴音里混着多肥的笑声，祝泳雪的剑影里带着灵草的清香，苏丽丽的阵法在地上映出流动的光斑，阿木的酱料罐正冒着热气，锦鸡带着小鸡钻进孵蛋树的果窝，雷云兽趴在旁边打盹，尾巴尖还沾着点雪髓的白。
陈多灵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无敌”，从来不是打败多少敌人，占多少地盘。是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把日子过成别人抢不走的模样；是能让凶戾的妖兽变成撒娇的伙伴，让执着的敌人变成蹭饭的朋友；是能在烟火气里，品出比龙肉更珍贵的滋味。
至于《九界烧烤大全》，早已被翻得卷了边，里面夹满了多肥的爪印、雷云兽的毛、锦鸡的羽毛，还有朋友们喝酒时溅上的酒渍。陈多灵偶尔会翻开看看，每次都能发现新的“批注”——阿木写的“加半勺雪髓更甜”，祝泳雪刻的“剑切肉片要斜着来”，莫倾城画的“琴音配烤鸡用《流水》曲”，甚至还有执法长老偷偷添的“醉魂丹磨成粉，能当烤肉撒料”。
这些批注歪歪扭扭，却比任何仙文都温暖。陈多灵知道，这菜谱早已不是那位前辈的遗物，是属于达利国所有人的“修行诀”，是用日子和笑声写就的，最踏实的“稳苟”之道。
夜深时，酒窖里的百味酒又在冒泡，苏丽丽说，这坛酒里加了今年夏天所有的笑声，埋到来年冬天，开封时能让整个达利国都飘着烤串和朋友的味道。多肥抱着最后一串烤锦鸡，趴在雷云兽的肚皮上睡着了，梦里还在念叨着“加三勺金沙虫卵”。
陈多灵给他们盖了件灵草编的毯子，转身回了暖棚。炭火还没熄，锅里还温着酒，《九界烧烤大全》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最后一页，上面的字像是活了过来——“天地为炉，万物为料，心之所向，即是美味。”
而此刻，陈多灵的心之所向，就是这满室的酒香，窗外的虫鸣，朋友的呼吸声，还有明天早上，多肥肯定会闹着要烤新得的雪髓雪莲。
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