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回到那间冰冷的公寓时，夜色已浓稠如墨。
言若曾天真地以为，顺从是换取片刻安宁的唯一筹码。然而——
“咔哒！”
大门落锁的清脆声响，如同冰冷的宣判，瞬间击碎了她可笑的幻想。
“你真的不值得我信任，”江哲羽的声音从玄关的阴影里传来，裹挟着压抑的怒火，“一天没有锁住你，你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难道。。。我不该去吗？”言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反驳。
“没有我的准许——”他指节更深地嵌入她的皮肉，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你哪儿都不许去，明白吗？！”
她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
她愣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直到看到他睁开眼睛，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小畜生。。。你不想要了？”
“早就。。。过了。。。三个月了。”
“我外婆。。。今天。。。走了。”言若的一滴眼泪滴落在江哲羽的肩头。
“嗯。。。那你。。。节哀。。。”
“她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我也。。。挺难过的。。。”
“我感觉不到。。。你难过。”
江哲羽干脆闭上眼睛。
言若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张疯狂而陶醉的脸。她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曾经会对这张脸一次又一次的心动。
突然，一股强烈的怒意和羞耻涌上心头，她咬紧牙齿狠狠地说：“江哲羽，你真的禽兽不如！”
“呼——”江哲羽将言若紧紧按在怀里：“多谢夸奖。。。嗯，还有——多谢款待！”
。。。
天光未透，熟悉的翻搅感便将她从混沌中拽醒。
言若猛地掀开被子，赤脚冲向冰冷的浴室。她狼狈地跪伏在洗手台前，身体剧烈地痉挛干呕，却只能吐出灼人的酸水，灼烧着喉咙。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言若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昏暗的光线下，江哲羽仍在沉睡，呼吸均匀而深长，方才浴室的动静似乎并未惊扰他分毫。
她坐在床边，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视线最终定格在他颈侧——皮肤下，那根象征着生命搏动的颈动脉，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你看我的眼神。。。”一个低沉而毫无睡意的声音突兀响起，“像是要。。。”江哲羽不知何时已睁开眼，幽深的瞳孔在昏暗中锁定了她，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
言若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扯出一个自嘲弧度：“我怎么舍得。”
江哲羽唇角微勾，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刮过她冰凉的鼻尖：“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那语气，笃定得令人窒息。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凝结。言若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恳求：“你。。。有办法带我回一趟一中吗？就现在。”
“哦？” 江哲羽眉梢微挑，慢慢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精悍的上身。他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怎么，想跟我重温旧梦了？”
“嗯，” 言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倦意，“算是吧。”
江哲羽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掀被下床，动作利落干脆，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换衣服。跟我走！”
尚未开学，校园空旷寂静，只有风声掠过树梢。言若跟随江哲羽绕至学校后墙，他熟练地拨开一片浓密厚重的爬山虎藤蔓，露出下方一扇几乎被绿意吞噬的的小门。
江哲羽踮起脚，手指在积满灰尘的门框上缘仔细摸索着，忽然指尖一顿，眼中掠过一丝如愿以偿的亮光：“果然。。。还在这里。”
他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锁芯转动，发出艰涩的“咔哒”声。推开小门，一股陈旧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早已废弃的琴房，一架散了架的旧钢琴歪斜地倒在房间中央，琴键残缺，覆满灰尘。琴房另一端的门虚掩着，仅用一根锈蚀的铁丝松松垮垮地缠着。江哲羽轻易解开，门后便是通往校园内部的小径。
“优等生，” 言若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竟然知道这种逃学的秘密通道。”
江哲羽没有接话，只是回头对她微笑，那笑容瞬间冲淡了成年人的深沉，竟真有几分高中少年的神采飞扬：“让我猜猜，你想去什么地方？”
“嗯。” 言若神色如常，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她知道答案早已在他心中。
“我想。。。” 江哲羽的眼睛亮得惊人“是你第一次遇见我的地方——”
“礼堂。” 言若平静地接上。
江哲羽立刻牵起她的手，步伐轻快地向礼堂方向大步走去。
空旷的礼堂里，脚步声带着回响。江哲羽拉着言若走上颁奖台——这正是当年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表入学宣讲的地方。言若站在台上，目光扫过下方空旷的观众席，视野瞬间变得无比开阔，台下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时我们在台下说话，你一眼就发现了。”
“那是因为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江哲羽的语气带着委屈，仿佛仍是那个被忽视的少年，“可你呢？居然那么久都没认出我来！”
“所以，” 言若侧过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的平静，“你当时。。。其实是在生气？”
“对！” 江哲羽回答得异常爽快，笑容灿烂，仿佛在分享一个甜蜜的恶作剧，“那时候我就想，非得让你嫁给我不可，不然。。。我这口气可消不了！”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言若喃喃自语。
他闭着眼，神情专注得近乎脆弱，完全沉浸在自己导演的这场“少年情怀”里。
直到他意犹未尽地，带着少年般羞涩的笑意稍稍退开，指尖仍眷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已经不是他了。。。”言若的眼泪喷涌而出。
“你回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江哲羽瞬间收敛笑意，“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个‘他’，或许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也许。。。你说的对。”言若低下头，若有所思。
“若若，看着我！”江哲羽捧起言若的脸，“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陪我回趟家吧。”言若忽然抬头，目光探寻，“钥匙。。。还在吗？”
“在车里。”江哲羽跟了上去。
“很好。”言若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咔哒——”
许久未开的锁芯转动起来带着几分生涩。
“怎么突然想到要回来？”江哲羽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我妈说。。。结婚的时候，把这房子卖了。”言若的声音闷闷的，“——当嫁妆。”
“这种事。。。”江哲羽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长久无人居住的屋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空气里悬浮着细密的尘埃。江哲羽环顾四周，那个夏天的美好光景，无声地浮现在心头。
他声音沙哑：“还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当然记得。”言若语气平淡的回答道。
江哲羽猛地抬头，对她的直白有些惊讶：“你不会是想——”
“对……”言若转身看着江哲羽，眼神清澈。
。。。
“其实。。。你不泼油漆。。。我们。。。也是迟早的事。”
“可我。。。等不及了。。。我要把你。。。带回家。。。”
“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很多。”
“嘶——”
“莫谦。。。怎么解决的。。。”
“给了。。。钱。。。”
“言文昭。。。我大伯。。。”
“也。。。给了。。。”
“网上。。。那些评论。。。也花了。。。不少钱吧。。。”
“你能不能。。。专心点。。。”
言若不再开口，交错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新。
“嗯。。。很好。。。”江哲羽的语气就像在指导言若解答一道普通的数学题。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在言若耳边响起：“快说！爱我。。。”
言若愣了一下。
“快！”
“我。。。爱你？”
“继续。。。”
“我爱你。。。”
“我爱你！”
言若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眼泪。
“我。。。爱。。。你。。。”
不知道说到第几遍的时候，江哲羽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
言若伸手攥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可要好好记住，我现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