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东的蜃楼上,紫纱被海风卷起半幅,月神垂眸望着沙滩上那两道渐远的身影,指尖紫雾凝成细小的蛇形,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月神大人。\"星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阴柔中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兴奋,\"陆九渊与上界真仙同框,此等异象若不报与始皇帝,怕是...\"他尾音拖长,袖中手指轻轻叩了叩栏杆,暗合着阴阳家密报里\"人间变数\"的卦象。
月神侧过脸,紫纱下的眼尾微挑。
她见过太多野心家借上报之名攀附天颜,星魂眼底那抹急切,像极了当年在咸阳宫争宠的小宦者。\"你可知阴阳家古籍里如何说避水珠?\"她忽然开口,指尖紫雾骤然散开,在两人之间凝成一段模糊的影像——是陆九渊方才在客栈里撑起的蓝光,那光里裹着凡人的呼吸声、瓜子壳碎裂声,连谢卓颜发间珠钗的震颤都纤毫毕现。
星魂瞳孔微缩。
他曾听大司命说过,避水珠乃上古神器,能定人间气数,可眼前这光里竟藏着\"烟火\"二字,与记忆中那些冰冷的神器异象截然不同。\"大人是说...\"
\"去报吧。\"月神转身时,紫纱扫过星魂的手背,带着海风的咸涩,\"但莫要说是我的主意。\"她望着海平线尽头翻涌的乌云,忽然想起三日前夜观星象时,紫薇垣旁那颗忽明忽暗的客星——那本是主\"人间俊杰\"的吉兆,此刻却与避水珠的蓝光重叠,搅成一团看不清的混沌。
蜃楼下的客栈里,李斯夹起最后一只油焖大虾时,筷子尖微微发颤。
他望着赵高缩在门后的身影,又瞥见白展堂扶着谢卓颜退入后堂时,谢卓颜悄悄塞给白展堂的半块碎银——那是她藏在发间的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今日这虾,火候过了。\"他突然轻笑一声,将虾壳轻轻搁在瓷碟里,\"诸位若无事,便散了吧。\"
赵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本想等陆九渊回来时再施暗算,可李斯那声\"散了\"像根银针,扎破了他所有的筹谋。
黑冰台的密报还在袖中发烫,说陆九渊与墨家巨子有过三盏茶的交情,说他书房里藏着海外奇闻录,可此刻望着李斯腰间晃动的相印,他终究不敢多留,只狠狠瞪了眼后堂的门,掀帘离去。
白展堂从后堂门缝里望出去,见最后一个食客踩着月光离开,这才松开谢卓颜的手。\"陆先生这是又要搅大浑水了。\"他摸了摸腰间的葵花点穴手,指尖有些发虚——方才灵啸月拔刀时,他竟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你说那真仙...会不会迁怒咱们?\"
谢卓颜没说话。
她望着陆九渊方才坐过的木凳,凳面还留着体温,醒木压出的浅痕里落了粒瓜子壳。
她想起昨夜陆九渊说书时的模样,说乔峰聚贤庄大战,说段誉六脉神剑,眉飞色舞时像个孩子,可此刻沙滩上那个背影,却比她见过的所有高手都要沉——沉得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
月光漫过沙滩时,陆九渊的鞋尖沾了半片贝壳。
他望着灵啸月刀鞘上金线暗纹,忽然想起说书系统里\"上界真仙\"的资料:传闻真仙不沾人间烟火,可眼前这位的刀鞘边缘有磨损,发间插着朵半干的野菊,倒像个走了远路的江湖客。
\"你为何不愿飞升?\"灵啸月的声音被海浪卷着,比方才在客栈里轻了几分,\"人间有什么,值得你放弃长生?\"
陆九渊的拇指在醒木上缓缓摩挲。
醒木是穿越时随身带的,纹路像极了前世说书摊前那棵老槐树的年轮。\"前辈可知,我刚穿来时,在扬州城的说书棚里,说《三国》能赚五文钱,说《水浒》能赚七文?\"他望着自己映在海面上的影子,嘴角勾了勾,\"后来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每次都蹲在棚子外头,等我说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时,就往棚子里扔两文钱——他说他儿子在边关当兵,最爱听好汉的故事。\"
灵啸月的刀身忽然泛起微光。
她想起上界那些真仙,要么在紫府里参道,要么在玄坛里论法,连吵架都要引经据典,哪有人会记得卖糖葫芦老头的两文钱。\"上界要乱了。\"她突然开口,刀光骤然明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神魔破了重天,正在撕咬仙门的护山大阵。
他们说人间气数薄弱,是下一个猎物。\"
陆九渊的手指顿在醒木上。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突然跳出的\"神魔之乱预警\",想起书商送来的海外奇闻里写的\"海妖食月\",原来那些不是话本,是预兆。\"前辈邀我联手,是觉得我这张说书的嘴,能骂退神魔?\"他故意笑出声,可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前世他最怕打雷,此刻心里的闷响,比雷还凶。
灵啸月盯着他的喉结。
真仙能看透人心,可陆九渊的心像团乱麻,既有对未知的恐惧,又有股子压不住的热——像极了她五百年前初入仙门时,在山脚下看见的野火,明明小得可怜,却烧得噼啪响。\"有人悖弃天道,化为神魔。\"她指尖按在刀镡上,\"他们说天道不公,说上界垄断长生,说人间该自己争命。\"
陆九渊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想起乔峰醉后说的\"江湖人争的不是天下第一,是个理\",想起谢卓颜总说\"人间再苦,也有热汤面\",此刻这些碎片突然串成线——原来\"理\"和\"热汤面\",也是能被当成刀使的。\"前辈可知,我最怕的不是神魔。\"他望着远处桑海城的灯火,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是人间没了能撑住场子的人。\"
灵啸月的刀突然发出清鸣。
她望着陆九渊眼底那抹凝重,终于露出些笑意——这笑意像春雪初融,让她原本冷硬的眉眼软了几分。\"你猜得不错。\"她抬手指向海天交界,那里有片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人间...缺个能镇气运的人。\"
海风卷着细沙扑来,陆九渊眯起眼。
他听见系统在识海里叮咚作响,新任务提示跳了又跳,可此刻他顾不上看。
他望着灵啸月发间那朵半干的野菊,突然明白为何她总说\"确认人间有能接过衣钵的人\"——原来真仙也会怕,怕自己走后,人间的灯火熄了。
\"前辈的刀,我接下了。\"他重复着客栈里的话,可这次声音里多了些什么,像老茶熬透了的回甘,\"但得容我先去趟扬州城。\"他摸出醒木,在礁石上轻轻一磕,\"我得问问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他儿子还在不在边关。\"
灵啸月望着他,没说话。
她的刀鞘暗纹突然全部亮起,像条金线串起的星子。
远处蜃楼上,月神的紫雾终于散了,她望着沙滩上那道突然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古籍里的下一句:\"避水珠现,人间主出。\"
海浪拍岸的声音里,陆九渊的醒木还泛着微光。
他不知道,此刻在桑海城最深处的地宫里,有块刻着\"人皇\"二字的玉珏,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细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