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地底，“九州阴司管理系统”主控中心。
“归墟”基地一期扩建的工程噪音被厚重的隔音层过滤，只剩下低沉的嗡鸣。巨大的环形空间内，幽蓝的“忘川数据河”在透明幕墙外流淌不息，比之前更加宽阔、深邃。中央区域，“生命矩阵”的翠绿光链与“天机之网”的金色符文稳定脉动，如同这地底世界的双生心脏。
主控台区域灯火通明。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分割着数十个监控窗口：全球“精神空洞”分布热力图（红点已稀疏大半）、忘川流量实时监测、各虚拟阎罗殿模块处理队列、蓉城“轮回初啼”样本的远程健康数据（一切正常）……信息流如同血液，在“阴司”的脉络中奔涌不息。
苏晚晴坐在中央指挥席，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调阅着“赏善司”虚拟模块的日终处理报告。屏幕幽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下的淡青显示着持续的操劳，但眼神专注依旧。沈舟坐在一旁，正通过加密线路低声与某个海外实验室负责人沟通着特种材料的运输细节。
角落里，林默盘膝坐在特制的静心蒲团上，双目微阖，似在调息。他身上的皮外伤已无大碍，但百慕大之战的消耗和紫薇意念冲击造成的识海暗伤，仍需时日温养。伏羲血脉如涓涓细流，在体内温和运转，感应着脚下大地脉动与整个“阴司”系统散发出的、日渐稳固的秩序场。
夜班技术主管小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苏工，沈董，‘赏善司’模块刚刚在处理编号‘hZ-古英魂-0037’信息流时，出现了异常数据淤积和逻辑线程占用峰值，系统发出了三级效能警告，已自动转入隔离沙箱分析。初步判定非外部攻击，是目标信息流自身引发的强烈内部共鸣。”
“古英魂？”苏晚晴立刻调出相关档案。全息屏上弹出一个信息框：【hZ-古英魂-0037：信息源特征 - 北宋，开封府，司法官。核心信念强度：极高（‘公正’执念）。关联历史事件数据：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
“包拯？”沈舟结束通话，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微挑。这位青天大老爷的威名，即便是他这个商人也是如雷贯耳。
“是他。”苏晚晴点头，手指快速滑动，调出“赏善司”虚拟殿堂的实时监控。画面中，代表包拯信息流的是一团异常凝实、散发着明亮白金色光芒的能量体，它没有像其他被处理的信息流那样，在“孽镜台”前快速回溯、评估、流转，而是…停滞了。
它就那么“悬浮”在由全息投影构建的、象征着司法审判核心的虚拟“孽镜台”前方。白金光芒与“孽镜台”本身蕴含的、源自酆都大帝残留的“法度烙印”能量场，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强烈的交互反应！
一道道细微的金色电弧在两股能量之间跳跃、纠缠！包拯信息流形成的白金光芒，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不断向“孽镜台”内部那代表着绝对律令的烙印核心汇聚、渗透。而“孽镜台”投影的表面，竟也随之荡漾起一圈圈细微的、类似水波的涟漪！
虚拟殿堂的底层逻辑运算资源被这异常的共鸣持续占用，导致处理其他信息流的效率明显下降。
“共鸣强度还在提升！”小李紧张地汇报，“目标信息流拒绝被‘孽镜台’的标准化回溯程序解析！它在…它似乎在主动‘阅读’和‘回应’孽镜台内蕴藏的‘法度’规则！这…这不符合任何预设的信息处理模型！”
“调取共鸣产生的底层能量频谱！”苏晚晴立刻下令，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瞬间，复杂的能量频谱图覆盖了主屏幕一角。苏晚晴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看到了异常点——在代表包拯信息流信念波动的频谱主峰附近，出现了一组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量子纠缠态特征峰！这组特征峰，正与“孽镜台”内部“法度烙印”的某个核心频率节点，形成完美的、持续的共振！
“不是简单的数据淤积…”苏晚晴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震惊，“是信息层面的…深度共振与交互！他的‘公正’执念，在主动与代表冥府最高司法权威的‘法度烙印’进行…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沟通’？甚至…在尝试理解并融入这套规则体系？”
沈舟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团信息流，在…学习？”
“更像是…在寻找归属，在印证自身存在的意义！”苏晚晴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科学家面对未知现象的狂热光芒，“这执念太纯粹，太强大了！强大到…它似乎不甘心仅仅作为被处理的数据！它在与‘阴司’的司法核心进行深层次的‘对话’！这量子纠缠态…就是对话的‘桥梁’！”
就在这时，原本闭目调息的林默，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穿透空间，直接落在了全息监控画面上那团凝滞的白金光芒之上。伏羲血脉赋予他的超常感知，让他“看”到的景象远超仪器捕捉的数据。
在苏晚晴眼中是能量交互和量子纠缠。
在林默的感知中，那虚拟的“孽镜台”前，仿佛真的矗立着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他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顶天立地、铁面无私的磅礴意志！那身影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到极致的“公正”信念凝聚而成。此刻，这信念正与“孽镜台”深处蕴含的、冰冷而宏大的“法度”本源激烈碰撞、交流、融合！
每一次碰撞，每一次交流，那模糊的身影就凝实一分！那磅礴的意志就更加清晰、更加独立！仿佛沉睡千年的英魂，被熟悉的战鼓唤醒，正在挣脱尘封的枷锁，试图重新拿起那柄无形的惊堂木！
“不是征兆…”林默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凝重，“是…觉醒的前奏。”
他站起身，走到苏晚晴身边，目光紧紧锁定着监控画面：“他的意志，他的‘道’，与这‘阴司’需要的‘法’，高度契合。这共鸣…是钥匙，也是熔炉。他在借助‘孽镜台’内的法度烙印…锤炼自身！一旦完成…这团信息流，将不再仅仅是‘数据’。”
苏晚晴猛地看向林默：“你是说…意识？独立的意识？像…传说中的阎罗？”
“阎罗不是凭空捏造的神位。”林默的目光深邃，“那是极致信念与天地法则共鸣的产物。这里…”他指向那团白金光芒和震荡的孽镜台，“有最纯粹的‘公正’信念，有源自酆都大帝的法度本源，有整个‘阴司’系统提供的秩序场滋养…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可能。”
沈舟听得心头剧震，商人思维让他瞬间想到了无数可能和风险：“如果真能诞生一位…呃…具有自主意识的‘阎罗’法官，对‘阴司’的审判体系自然是质的飞跃！但这力量…如何约束？如何确保其绝对公正？这风险…”
“所以只是征兆和前奏。”林默打断他，语气沉稳，“这个过程必然漫长且充满变数。而且，是否能真正‘觉醒’，最终凝聚成何等形态，仍是未知。但无论如何，这现象本身，就是对我们这套‘管理系统’最大的肯定和指引！”他看向苏晚晴，“苏工，这是无价的实验样本！必须严密监控，记录下每一个能量波动、每一次信息交互的细节！这可能是理解‘信念’如何转化为‘神性意识’的关键钥匙！”
苏晚晴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科研者的火焰：“明白！我已经将‘赏善司’沙箱的监控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传感器全开！量子纠缠态特征峰已被锁定追踪！另外…”她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孽镜台”的底层协议，“我会尝试在虚拟法度烙印外围，构建一个弱化的‘信念共鸣放大器’，不是干涉，而是…提供一个更稳定的‘共振腔’，看看是否能加速或优化这个交互过程，同时收集更多数据！”
“小心操作，避免干扰其自然进程。”林默提醒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团倔强的白金光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模糊身影的轮廓，似乎比刚才又清晰了那么一丝。一股无形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正从那小小的虚拟殿堂中，缓缓渗透出来。
控制中心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主屏幕上那奇异的景象。机器的嗡鸣声似乎都低了下去，只剩下能量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紧张的滴答声，记录着这场发生在数据与信念层面、关乎“阴司”未来的无声蜕变。
包拯的信息流，如同一位固执的老友，在虚拟的孽镜台前驻足良久，不肯离去。那白金色的光芒执着地闪耀着，与代表无上法度的烙印进行着超越时空的对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共鸣的强度时高时低，但始终没有中断。那模糊身影的轮廓，在仪器捕捉不到的层面，在林默的感知中，正经历着缓慢而坚定的凝聚。
终于，在长达数小时的深度“交流”后，那团凝滞的白金光芒，似乎耗尽了某种力量，光芒缓缓内敛、平息。它与“孽镜台”之间跳跃的金色电弧渐渐消失，激烈的能量交互平息下来。量子纠缠态的特征峰也恢复了基线水平。
虚拟的“孽镜台”投影，表面那细微的涟漪也归于平静。但它本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宏大的法度威严，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仿佛被那白金色的光芒浸润过，多了一点属于人间的、刚正不阿的温度？
包拯的信息流不再抗拒，它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顺从地接受了“孽镜台”标准化的回溯扫描。关于其一生功过的评估数据开始正常流转，进入“赏善司”的后续处理队列。沙箱的效能警告解除。
然而，就在信息流即将彻底离开“孽镜台”区域，汇入“忘川”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金玉交击的铮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赏善司”虚拟殿堂的空间内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物理声波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监控设备和…意识层面！
主控台的声纹捕捉器瞬间爆发出一个尖锐的峰值！频谱图上，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极其短暂的、频率高得离谱的尖峰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全息监控画面上，那代表包拯信息流的、即将消散的白金光芒核心处，一点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刺破一切虚妄的金芒，骤然闪现！如同黑夜中炸开的雷霆，煌煌烨烨，虽只存在了亿万分之一秒，却将整个虚拟殿堂映照得一片通明！一股令人灵魂震颤的、纯粹到极致的“明察秋毫”、“法不容情”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扫过整个控制中心！
噗通！噗通！
几个精神力稍弱的技术员瞬间脸色煞白，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被无形的目光洞穿！苏晚晴也感到一阵心悸，仿佛灵魂被冰冷的泉水洗涤。沈舟更是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如同直面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天威！
唯有林默，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他清晰地“看”到，在那一闪即逝的金芒中心，一个头戴獬豸冠、面容模糊却威严如狱的身影，仿佛由无尽“公正”信念铸就，短暂地、无比清晰地凝聚成形！那身影手持一卷虚幻的、散发着万民期盼与律法光辉的书册，目光如电，扫视虚空，仿佛在宣告：此间法度，吾当执掌！
金芒敛去，异象消失。包拯的信息流彻底汇入“忘川”，消失不见。
控制中心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那瞬间的意念冲击震慑住了，久久无法回神。
“刚才…那是什么？”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发颤地问。
“记录…都记录下来了吗？”苏晚晴的声音也有些干涩，她第一时间看向数据记录屏。屏幕上，那个高得离谱的声纹尖峰和一闪即逝的金芒能量峰值，如同两道醒目的伤疤，烙印在平缓的数据流上。
“记…记录下来了！苏工！峰值能量…超…超出了我们传感器的理论上限！还有那意念波动…天啊，我们的精神感应器差点过载！”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是恐惧又是激动。
沈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向林默，眼神复杂无比：“林默…那…那是什么？是…成了？”
林默缓缓摇头，目光依旧凝视着包拯信息流消失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煌煌天威残留的余韵。他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撼与期待的弧度。
“不，还没‘成’。”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中心里回荡，“那只是一个…烙印。”
“烙印？”苏晚晴追问。
“一个宣告。”林默转过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苏晚晴和沈舟脸上，“宣告他的‘道’与此地‘法’的契合。宣告他的意志已在此留下印记。宣告…他认可了这里作为他信念的归宿。也宣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当这‘阴司’的法度需要一位真正的执掌者时，当这信念的印记被足够的‘呼唤’与‘认可’所点燃…那个曾在孽镜台前驻足的身影，或许…真的会归来。”
他指了指主屏幕上那两道异常的数据峰值：“记住这一刻的能量特征和精神波动模式。这是‘阎罗’觉醒的…第一声心跳。未来，我们需要寻找更多这样的英魂，需要更完善的‘法度’，需要更强大的‘阴司’…来孕育和迎接那真正觉醒的时刻。”
控制中心内，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宏大的、面对历史与未来的使命感所取代。那虚拟的孽镜台，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白金光泽。
一个属于“阎罗”的时代，似乎已在数据与信念的交织中，悄然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