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她笑了，眼角却泛起泪光，“你把我困在你身边时，我以为你是冷血的、残忍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过是害怕失去。”
“而现在，轮到我害怕失去了。”
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逃避我。”
话音落下，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裴明远怔怔地看着她，那双一向冷冽的眼睛此刻满是挣扎与痛苦。
但他也开始明白，有些人，不是你想放手就能放得掉的。
就像光，一旦照进黑暗，就不会轻易退场。第89章：光在墓前
苏念的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刺入裴明远的心脏，却也像一束光，照进了他多年来封闭的内心。
他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浮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
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
不是那个曾经被他误解、囚禁、伤害的女孩。
而是那个在黑暗里，始终温柔如初的女人。
他终于开口了。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别人害死的。”他的声音低哑而破碎，“我以为是外面的女人，是父亲的情人，是这个世界的恶意。可真相却是……她太累了。”
他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坠入回忆深处。
“我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在琴房弹那首《月光》。她说，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听到最真实的自己。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才明白，她是想从音乐里找到一点点慰藉。”
他缓缓坐下，手指紧紧握成拳。
“我恨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选择离开父亲，为什么要把一切藏在心里？可是现在，我开始恨我自己——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她的痛苦，如果我能陪她更久一点，也许她就不会……”
他说不下去了。
苏念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在他沉默得几乎要溺亡时，轻轻地抱住了他。
就像当初在福利院，她抱着因家庭暴力失语的小雨那样，坚定、温柔、不容置疑。
“你不是凶手。”她轻声说，“你只是一个孩子，在最该被保护的时候，被迫承受了太多。”
裴明远的手慢慢松开，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
他把头埋进她的肩膀，像一个终于找到归处的孩子。
“谢谢你，苏念。”他的声音沙哑又哽咽，“谢谢你一直都在。”
第二天清晨，两人一起来到了裴太太的墓前。
细雨微凉，墓碑前放着昨夜裴明远带来的白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他蹲下身，将一束新摘的百合轻轻放在旧花旁。
“妈，我来晚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以前我总觉得是你离开了我，是我被抛弃了。但现在我知道，是你太累了，你已经尽力了。对不起，我没能读懂你的痛苦。但我现在……终于学会了原谅，也学会了爱。”
苏念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墓前最后一丝寒意。
回家的路上，裴明远的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稳。
“接下来，我想重新练琴。”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久违的笃定，“母亲曾说过，音乐能治愈人心。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它来救赎我自己。”
苏念侧头看他，唇角轻轻扬起：“那你得先找一个好保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的是小雨吗？她最近进步很大，已经开始学说话了。”
提到小雨，苏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很聪明，也很勇敢。我想，她会好起来的。”
回到家已是傍晚。
客厅里，小雨安静地坐在地毯上画画，听到门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姐姐！”她第一次清晰地喊出这两个字。
苏念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蹲下身抱住她：“你会说话了！”
小女孩点点头，眼里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
裴明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
然而，就在这份难得的温馨中，苏念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一串熟悉的号码——福利院负责人。
她接通电话，脸色渐渐变了。
“什么？”她低声问，“你说她找到了小雨的生母？”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到谁。
苏念听完后久久未动，眼神怔住，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某个遥远的记忆片段。
她挂断电话，却没有转身，只是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脑海中浮现的，是小雨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眼神——那种无助、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复杂光芒。
她缓缓拨通裴明远的电话。
铃声响了几声后，传来他低沉温和的声音：“怎么了？”
苏念顿了顿，轻轻地说：“你回来一下吧，有件事……需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好，我马上回来。”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夜色渐浓。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夜色沉沉，客厅里弥漫着一丝异样的静默。
小雨早已被裴明远哄去房间休息，苏念站在窗边，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落在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
她的眼神有些失焦，像是穿透了这层薄薄的玻璃，看到了过去那个阴冷潮湿的福利院走廊。
“小雨的生母……找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震动。
裴明远推门而入时便听到了这句话。
他穿着深灰色风衣，肩头还沾着几滴细雨，整个人显得清冷又疲惫。
但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你说什么？”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低哑。
苏念转过身，看着他：“福利院负责人刚刚打电话来，说李梅找到了他们。她说想见小雨。”
“李梅？”裴明远皱起眉，“就是那个曾经长期酗酒、将孩子送到福利院就再没管过的女人？”
苏念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她说只是想看看孩子。”
“这种话，我听过太多次。”裴明远语气冰冷，眼神却藏着警惕，“她们总是哭诉、道歉，然后等你心软的时候，再把孩子带走，继续糟蹋。”
苏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我知道，我也怕。可是……小雨不是普通的孤儿。她是被人‘送’进福利院的，不是遗弃。”
裴明远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苏念抬眼看他，眼神坚定却不失柔软：“我不想让小雨再受伤。但她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过去。如果李梅真的悔改了……我们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她。”
裴明远看着她，他缓缓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你想怎么做？”
“我想带小雨去见她一面，但只是一面。我会陪在她身边，你不也在吗？”
裴明远盯着她许久，终于点头：“好，我去安排。”
第二天下午，阳光微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气息。
咖啡馆坐落在老城区一条安静的巷子里，环境雅致却并不喧闹。
店内飘着淡淡的咖啡香，落地窗外偶尔有行人走过，脚步声与咖啡机的嗡鸣交织成一首微妙的背景乐。
小雨牵着苏念的手，乖乖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看起来干净又乖巧。
但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苏念的衣角，眼神时不时望向门口，透着隐隐的不安。
裴明远坐在她对面，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指节分明，神色平静，却透着一股压迫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苏念的心也一点点收紧。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推门声。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走了进来，脸色苍白，身形略显佝偻。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头发随意地挽了个发髻，脸上布满岁月和痛苦的痕迹。
是李梅。
她一进门，目光便直直地落到了小雨身上。
那一瞬间，眼泪从她眼里滑落。
她颤抖了一下，似乎想上前，却又不敢迈步。
苏念起身挡在小雨面前，语气冷静：“你是李梅？”
女人点点头，声音沙哑：“是我……小雨她……还好吗？”
苏念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眼小雨。
小女孩正死死抓着她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恐惧和抗拒。
当她看到李梅的一瞬间，整个人本能地往苏念身后躲了进去。
苏念蹲下身，轻轻抚摸她的背：“不怕，姐姐在呢。”
小雨咬住嘴唇，眼眶泛红，却没有哭。
李梅站在原地，泪流不止，却始终不敢靠近。
她哽咽着开口：“我知道我不配做母亲……但我真的努力了，我现在搬出来了，换了城市，也戒了酒……我只是想看看她，一眼就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裴明远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你以为一句‘我搬出来了’，就能弥补你对她的伤害？”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知道她在福利院第一天晚上，整整哭了三个小时吗？你知道她连续两个月不敢跟任何人说话，只能靠画画表达情绪？”
李梅的脸色更白了，她低下头，双手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喃喃道，“所以这次，我真的不想再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