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堕神咆哮,九天十地阵全力运转,金色符文如锁链般缠向任珊,“凡人的意念不过是散沙!没有统一的意志,没有集中的目标,它们应该互相冲突、自我消解才对!”
“你错了。”任珊挥剑,剑光不再是紫色,而是纯净的白——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婴儿睁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世界,“它们的确没有统一的意志。”
她向前一步,剑光斩断第一条符文锁链。
“因为人间不需要统一。”
第二步,斩断第二条。
“有人信佛,有人信道,有人信科学,有人什么都不信。”
第三步,第三条。
“有人想发财,有人想出名,有人只想家人平安。”
第四步,第四条。
“有人善良,有人自私,有人今天做好事明天做坏事。”
她走到堕神面前,剑尖指向他额心的漆黑竖瞳。
“但这些混乱的、矛盾的、不完美的意念...”任珊眼中倒映着亿万微光,“当它们有一个共同的聚焦点时——比如,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守护自己珍惜的世界——它们就会...”
她双手握剑,举过头顶。
“汇聚成一条河。这条河的名字,叫文明。”
剑,落下。
堕神没有硬接。
在剑光触及他的前一刻,他腐烂的半边脸突然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很美的说辞。”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但让我看看...当这些‘相信’你的人,看到你真实的恐惧时,会怎么想?”
他双手结印——不是暗金色符文,而是一种更古老、更诡异的印记。皮肤上的裂纹渗出黑色粘液,在空中交织成一个扭曲的法阵。
梦影阵。
阵成的瞬间,整个殿堂的景象变了。
不,不是殿堂变了,而是任珊的感知被拖入了另一个层面——梦境与现实的夹缝。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雾里有声音:
“任珊,你其实很害怕吧?”那是她自己的声音,但从雾深处传来,“害怕辜负大家的期待,害怕自己选错了,害怕...你守护的世界,根本不值得。”
雾散开一些,露出景象:
——雾隐村祠堂,村民们跪在牌位前,但牌位上写的不是妖魔的名字,而是“任珊之灵位”。村长老泪纵横:“是我们害了她...如果我们当时拦住她...”
——直播间弹幕滚动:“早知道她会死,还不如当初别逞英雄。”“死了有什么用?世界还不是一样烂。”“作秀罢了,现在舒服了?”
——陈启明抱着她的尸体(想象中的),眼神空洞:“你说传承...但我接不住啊...太重了...”
景象破碎,重组。这次是她记忆深处的恐惧:
五岁那年,她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雨很大,她抱着破旧的布娃娃,看着父母头也不回地离开。那种被抛弃的冰冷感,时隔二十年再次袭来。
第一次直播时,被黑粉围攻,说她装神弄鬼,说她炒作。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想过放弃。
接受紫薇命格时,老天师严肃地说:“这条路,注定孤独。你会看到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你。”
雾越来越浓,那些声音越来越响:
“你只是个普通人,凭什么扛起世界的重量?”
“放弃吧,躺下吧,让一切结束吧。”
“没有人真的需要你...他们只是需要‘英雄’这个符号。换个人,也一样。”
任珊跪倒在雾中。
她能感觉到,现实中的自己应该还站着,握着剑,但在意识层面,她正在被这些恐惧吞噬。
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通过众生愿力的连接——那些正在观看直播的人们,也看到了这些景象。
不是直接看到,而是梦影阵将她的恐惧“传染”了出去,通过意念连接反向渗透。
世界各地。
林小雨看着手机,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的画面:父母出车祸,自己孤零零站在医院走廊;毕业论文被判定抄袭,导师失望的眼神;未来找工作处处碰壁,最后蜗居在出租屋里孤独终老。
“不...”她抱住头,“这不是真的...”
约翰看到自己老年时众叛亲离,子女不来探望,一个人死在豪华公寓里,尸体一周后才被发现。他这些年做的所有亏心事,一件件在眼前重演。
萨拉看到难民营被轰炸,朋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废墟里哭喊。
恐惧在蔓延。
通过那无形的意念连接,梦影阵像病毒一样传播,放大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梦魇。
直播画面开始扭曲,出现重影。任珊的身影在画面里时隐时现,有时是她本人,有时是一个蜷缩哭泣的小女孩。
弹幕开始变化:
“我...我突然好害怕...”
“我们是不是在害她?如果我们不看直播,她是不是就不用拼成这样?”
“这个世界没救了,放弃吧...”
“让我关掉...但我关不掉...”
堕神在现实中的殿堂里笑了。
他的真身站在即将完全洞开的“真理之门”前,而梦影阵中的只是他的一个分身。但足够了。
“看到吗?”分身的声音在雾中回荡,“这就是人类。一点恐惧,就能瓦解所有信念。你所谓的‘众生愿力’,不过是阳光下脆弱的肥皂泡。”
任珊在雾中蜷缩着。
那些恐惧太真实了——因为它们本来就是真实的。她确实害怕,确实怀疑,确实无数次想过“为什么是我”。
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很轻,很小,像远方的风铃。
那是...林小雨的哭声。
“任姑娘...你在哪...”
林小雨在宿舍床上蜷成一团,眼泪打湿了枕头。她看着手机上扭曲的画面,看着那个蜷缩的身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一那年,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想过自杀。那天晚上,她偶然点进一个灵异直播,主播是个叫任珊的姑娘,正在讲一个关于“执念”的故事。
故事里说,人死后如果有太强的执念,会变成地缚灵,困在原地永远痛苦。
任珊在直播最后说:“所以啊,活着的时候,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有什么想说的就去说。不要等到变成执念了,才后悔当初没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