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接过那个血淋淋的孩子，指尖触及那温热仍在微微蠕动的肉体时，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羊水腥膻的浓烈气味直冲鼻腔。
凤娇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
她瞥了一眼地上不知生死的女人，便不再浪费时间看那个女人。
视线回到只用一布包裹着婴儿身上。
“倒是个白净的孩子！可惜！命不好！”
“正好，可以让舅舅好好看看他的孩子。”
她话音未落，院门被猛地撞开，木屑飞溅！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刺目的金边。
他的目光如利刃，先是惊骇地盯在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素月身上，随即死死定格在凤娇阳手中那个仍在微弱啼哭的婴儿。
“你.........”
男人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与愤怒而剧烈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碾磨出来的，“你做了什么？”
凤娇阳这才看清，闯进来的并非只有舅舅一人。
她那位一向爱在外人面前装好皇兄，在外人面前永远温文尔雅的凤萧居然也在。
只是，此刻的三皇兄却面目狰狞，竟当众失态的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瞬间将这原本僻静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浓烈的男性汗味、皮革金属的气息，与院子里原本弥漫的血腥味、还有手中婴儿身上那股新鲜的、令人作呕的胎盘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令人窒息的味道，猛地灌入她的喉咙。
让她有些窒息。
“呕——！”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烈痉挛，来得如此突然和凶猛。
凤娇阳一时之间天旋地转，习惯性地松开了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试图压下那阵让她眼冒金星的不适。
她忘了。
忘了手中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襁褓”。
于是，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个刚刚降临人世、浑身还沾满母血和胎脂的婴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直直地从她松开的怀抱中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三皇子目眦欲裂，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猛扑，手臂竭力向前伸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下坠的襁褓……却，终究是迟了。
“噗。”
一声沉闷并不响亮的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灵魂冻结的声响。
小小的、柔软的躯体，砸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地板上。
那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凤萧扑跪在地，伸出的手还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徒劳承接的姿势。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襁褓，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哭声的消失，一同碎裂了。
凤娇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胃部的不适感还在持续，她皱着眉，有些嫌恶又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和宫女们，起初也是一惊，但随即面上便露出一丝“无妨”的轻松。
毕竟，在她们看来，这不过是永春侯的某个得宠的妾侍，死了便死了，难道还能让金枝玉叶的公主偿命不成？
天家威严，谁也迈不过公主去。
嬷嬷甚至上前一步，低声安抚道：“殿下莫慌，不过是个孽种，没了也就没了，回头给侯爷再挑几个绝色送去便是……”
凤娇阳闻言，心头那一点点因意外而产生的不安也迅速消散了。
她掏出丝帕，细细擦拭着刚才沾染了污血的手指，语气带着不耐烦和一丝被冒犯的骄纵：“皇兄，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来做什么？看这满地污秽，冲撞了本宫，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对上了三皇子缓缓抬起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克制，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猩红绝望与暴戾。
那是一种想要毁天灭地、想要将她撕成碎片的眼神。
他缓缓的，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每一个关节都仿佛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凤萧的目光从地上无声的婴儿，移到血泊中不知生死的素月，最后，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凤娇阳脸上。
“你……”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杀了我的孩子。”
这一句话，顿时让公主身边的侍女嬷嬷们吓傻在原地。
就连凤娇阳擦拭手指的动作僵住了，丝帕飘然落地。
她脸上的不耐烦和骄纵瞬间冻结，寸寸碎裂，被一种巨大到难以置信的茫然所取代。
……他的儿子？
舅舅的孩子……怎么会是……皇兄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杀了我的儿子”在耳边疯狂回荡。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严重的事情。
她刚才随手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个“舅舅的孽种”，而是她皇兄处心积虑、小心翼翼隐藏了许久，视若性命、关乎未来东宫储位的——皇嗣。
哪怕她在讨厌这个皇兄，再恨他当时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好，让自己去和亲。
可是，亲哥做皇帝，和别的隔着肚皮的那所谓的兄弟做皇帝，自然不如自己的亲哥做皇帝好。
瞬间，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你......你的？”
凤娇阳有些难以置信。
突然！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
凤骄阳猛地回头，看着地上那个躺着不知生死的女人。
她明白了！
是这个女人！
定是这个女人设计她的。
凤娇阳瞬间慌了，就在她想解释的时候，一旁的奶嬷嬷突然跪在了三皇子的面前，磕头认错。
“殿下，都是那个女人上来挑衅公主的，公主您是知道的，自从生病后，基本就不出门，主子怎么会认识这个女人是您的妾侍？谁也不知道孩子是您的？”
“我们公主真的不是有意的，都是那个女人主动上门挑衅，真的，您相信我们公主！”
奶嬷嬷不断地磕头，替自家主子解释。
三皇子猩红地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老于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