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卫，眼中藏着一闪而过的怒火。
十七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瞬间在围观人群中荡开涟漪。
众人心思活络起来。
依着以往杨府那等煊赫的圣宠，皇贵妃手里有这等稀世珍宝，倒真不稀奇。
再说了，谁人不知？当年先帝与杨老将军情同手足，形影不离。
先帝能顺利登基，杨老将军居功至伟。
若非他拼死护卫，彼时势单力薄、近乎孤儿的先帝与先皇后，如何能稳坐龙椅？
先帝感念其恩，甚至曾与杨老将军结为异姓兄弟。
登基后，他国虎视眈眈，又是杨老将军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力拒强敌于国门之外。
那一役，彻底奠定了大凤皇朝战神的威名，也铸就了杨家的无上荣光。
当年先帝对杨老将军的倚重与恩宠，曾让满朝文武艳羡不已。对于这位传奇将军，在场众人虽未亲见其风采，但父辈的讲述早已耳熟能详。
至于皇贵妃——有些年纪稍长、已然记事的贵女们则回忆起来——那更是圣眷优渥，宫里的赏赐如同流水般送入她的闺阁，三天两头便是御赐之物，哪一次不令人眼热？
如此想来，那镯子出自皇贵妃之手，确有可能。
只是……
一个巨大的疑窦随即浮上众人心头。
贤贵妃与皇贵妃不是素来不和吗？
皇贵妃怎会将如此珍贵、且象征意义非凡的御赐之物，送给死对头贤贵妃的两个侄女？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三皇子闻言，脸色亦是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地盯着十七。
“十七弟，此话当真？”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威胁。
十七小小的人儿，眉头蹙得紧紧的，那副认真又带点苦恼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他回答得却无比自然，甚至带着一丝天真的疑惑。
“这还能有假？当时臣弟就在母妃跟前儿看着呢！”
三皇子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愈发难看。
“十七殿下，”
一个带着明显质疑的女声响起。
“恕臣女直言，这恐怕是您记岔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虞娉婷。
她强作镇定，试图挽回局面。
“贤贵妃娘娘与皇贵妃娘娘不睦，乃是众所周知之事。皇贵妃娘娘怎会将如此珍稀的御赐之物，赐予贤贵妃娘娘的侄女？除非……”她刻意停顿，意有所指，“除非两位娘娘的不合，并非实情？”
十七侧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精准地锁定了说话之人。
他小嘴一撇，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着点促狭的表情。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醋坛子’啊！”
少年清脆的声音毫无顾忌地在静默的花园里响起，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怎么，在家嫉妒你姐姐还不够，如今又嫉妒起本殿下的姐姐来了？”
“哎！没想到当姐姐的这么可怜，自己家里的嫉妒不够，居然还嫉妒人家家里的。”
小十七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似非常的苦恼。
这话如同热油泼进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在场的贵女们虽努力维持仪态，但低低的嗤笑声和掩唇的动作已泄露了她们看戏的心思。
虞娉婷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指着十七皇子，手指气得直哆嗦。
“你……你……你血口喷人！”羞愤交加下，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个略显尖细、带着喘息的嗓音穿透了人群。
“哎哟喂，可累煞咱家了！”
只见一位白面无须的老公公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扶着膝盖直喘粗气。
他刚一抬头，浑浊的老眼瞬间锐利如刀——正正看见虞娉婷那根不敬地指着自家殿下鼻尖的手指！
“放肆！”
老公公一声厉喝，方才的疲态一扫而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布满寒霜。
他伸着保养得宜的兰花指，直直点向虞娉婷，声音又尖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你是哪家不知规矩的？谁给你的狗胆，竟敢用手指着十七殿下金尊玉贵的身子？！这手指头是不想要了吗？咱家看它是多余，这就替你剁了它干净！”
虞娉婷被那“剁手指”三个字的厉喝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涨红的脸瞬间褪尽血色，煞白如纸。
那只指着十七的纤手更是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藏在袖中瑟瑟发抖。
李公公如淬了毒的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了她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哼，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拿手指对着咱们十七殿下凤子皇孙的身子？”
他眼风漫不经心地扫过丞相所站的方向，才不屑地撇了撇嘴，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
“罢了，今儿看在丞相大人的面上，老奴暂且饶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他拖长了尾音，未尽之意裹着森森寒气。
丞相此时才彻底看清来人是谁，心头一凛，连忙挤出笑容，疾步上前深深一揖。
“哎呀，竟是李公公大驾！您老人家是何时回京的？下官有失远迎！”
李公公看向丞相，脸色稍霁，但眼底那份冷意却丝毫未消。
“咱家昨日刚回。为先太皇太后陵寝，前不久梦到她老人家，说担心娘娘在宫里过的不好，让咱家回来看看。奴才想着她老人家生前最是记挂皇贵妃娘娘，便紧着回来了。没曾想啊……”
他话锋一转，冰冷的视线再次掠过虞娉婷方才的位置，那未尽之言里，是沉甸甸的失望与愠怒。
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回京前虽有所耳闻，却万万不曾料到，昔日煊赫无比的将军府竟已烟消云散！
更不敢想，当年得太皇太后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杨家小姐、如今的皇贵妃，竟落得个形同冷宫弃妃的境地！
若太皇太后泉下有知……李公公强压着翻涌的心绪，一股悲凉夹杂着怒火直冲顶门——连她生下的这点血脉体面，都有人敢当众践踏了！
“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