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有钱，整个坤州都是他们手下的田地，在这种时候土地在谁手上谁就是大爷，温家坐拥一州的土地，加上数之不尽的生意，那些财富足够温钰挥霍无度。
他愿意给陈宪之一些东西他完全可以理解，哪怕这些东西在世俗眼中多到夸张对温钰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他想让陈宪之过得顺遂一些不介意这人为此付出什么，什么他都可以代之付出。
他给出的东西让刘璟静默“这些足以让当年施晏城继续忠于他。”
这些东西足够让陈宪之拉扯出一批武装力量，倘若温钰当年将其，哪怕是十分之一给予施晏城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可这人明知如此也没有任何作为，放任甚至助推施晏城的离开。当然温钰的作为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和解释，往往他们一通分析动因实则最后的原因也不过是一句温钰乐意。
他任性张狂到一种地步已经和正常人不是一种生物了，换言之你不能要求一群正常人和一个疯子同频，他做事的动因往往不是利益或是仇怨。
“别算旧账，施晏城呢？”程宋拧眉问他。
将人召回来配合北方驻守现在倒好因着什么似是而非的消息就将人抛下委实是太过任性。
刘璟和他共事多久，程宋一皱眉他就知道这人对他有什么意见虽说自己不经沟通就匆忙进宫但程宋未免太过于不放心他，他此前不混迹官场也是出身于此怎么说也不会干落人口实的事。
“放心，一叶在招待。”
对于不爱用脑子的施晏城打发一个宋一叶就足够应付了，他学识修养足够对待同僚公事公办不会节外生枝，而且机灵知应变哪怕施晏城在这段时间闹出事端也可以拖延到他回去。
“你有数就好，陈绎的事不必过问我会处理好。”
“什么叫我不必过问，程衡时你我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的每个决定都代表你我，你不是自己明白吗？”
刘璟不明白他的固执言辞愈发激烈下去“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不想我接触他，就算——就算我做错过但你知道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程宋听到此处挑眉含笑看他“不是？”
刘璟看着他在那笑无言以对心中憋的那一口气骤然不知如何发泄有些挫败和无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有价值我不会动他。”
“元城你没办法客观看待他。”程宋靠在轮椅上看着他隐约有些头疼。
“这么说可能有些幼稚，但对你我不好说，”他笑着耸肩苦笑“你知道我阻碍你接触的原因在哪里，因为温钰你如此看他是否有失公允？”
刘璟在他的凝视下慢慢低下头沉默以对。
程宋说“你看，你针对他，你自己也承认。”
刘璟抹了把脸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和温钰的关系你明白吗？定时炸弹！温钰什么人你有数吗？啊？来你告诉我，假如你是陈宪之，温钰和我们对他递出橄榄枝他帮谁！他帮谁你告诉我！温钰跟你说以后家业全给你你扛得住！陈宪之这人他就不可信，他完全就是逐利之徒，这种人怎么会为了所谓别人的命和温钰你死我活，你就是看他演得他过了。”
程宋好脾气看着他“我没办法拒绝，谁都没有办法拒绝元城。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欲望这并不是缺点，正因为他有欲望当年你才能招揽到他，你才能用你手里的权力把他当成棋子去作为对付温钰的刀。他借着你实现阶层跃升这是他的本事，欲望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也有，你也有，不然我们不会在这里争论。”
“你不能拿你我都无法抵抗的诱惑去说服我以后陈宪之一定会背叛，这毫无依据在我眼中甚至可笑。你眼中不容沙子我明白，筹谋数年在关键时刻事事谨慎的心思我更是心知肚明，但你不能就这样否定他，他是个好孩子。”
刘璟听完只想冷笑“他是好孩子？谁家好孩子被看了两眼第一想法是挖人家眼抄人家满门！他手中人血不比我少！这样的人进入新政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就算没有温钰他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在他这样的人眼中，个人私欲永远高于大义……他和温钰就是一路货色！”
程宋想反驳还未等他话说出口刘璟就拂袖而去，仗着程宋腿脚不好追赶不及还在大言不辞“反正我将话放在这里，我不可能容许陈宪之踏足我手底下任何，你若喜欢便带在身边，若是情况生变我第一个斩他祭旗！”
“阿璟，阿璟，刘元城你回来！……刘璟！”
大喊大叫实在不符合程宋自小受到的礼仪教导只能用几声无足轻重的呵斥企图让这家伙回来听他把话说完。不过这种时候的呼唤对于入了执念的刘璟来说根本不起效，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程宋一人在这殿内叹气。
刘璟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太认死理也太莽撞。
等这些事忙过一定要挑个时间跟他好生讲讲，不说改变一定要扼制住这样继续往下发展的趋势。
“殿、殿下！”
外面臣僚朝服发饰凌乱，腰带斜挂在腰间，程宋拧眉不知他为何如此匆忙，只见来人扑跪在玉阶前，额头重重磕在玉阶上发出一声闷响神色悲戚“沪上…沪上……”
程宋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沉隐有些猜测，面色沉凝慢慢抬手示意他冷静“慢慢说，说清楚沪上怎么了。”
那人只得一息调整呼吸，朝服上价值万金的朝珠碰撞间发出脆响，指甲深深抠进玉阶缝隙中，喉中发出犹如破旧封箱般嘶哑的喘息“西洋人撕毁条约占领沪上侵扰兖州边境！殿下，他们反了！”
*
“哎哎，真行吗？”吴蒙压低嗓子用气声呼唤着旁边雪堆里窝着的程颂。
说起来也是他们倒霉，几十年不见雪的地方接连下了两场大雪，一脚踩下去能将腿给没了。不过这也算帮了他们，在这种大雪天山寨中的巡逻明显轻慢了不少，巡逻的山贼也只是糊弄了事很快便回去，这也让他们的隐蔽分外容易。
程颂掐了把冻僵的手保证自己还没被冻出幻觉目光灼灼“不行也得行，不成功便成仁！”
这种暴雪天他们没有遮挡躲避取暖的地方根本就活不下去，低温和饥饿会在夜晚杀死他们，就算他们能熬过去，暴雪后外出搜寻的山贼也会回来补充粮食或者检查避过这段时间，要么今天动手要么死没得选。
程颂和牧臻费尽心思凭着吴蒙给的暗语在这几天林林总总凑了三百来人，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多些，里面不光是和吴蒙分别时那帮人还有其中跑散的。当然也杀了几个心思不齐整的，不知道吴蒙怎么看出来的有人给山贼当内应当然就杀了。
问起这事吴蒙也只是说“看着有问题。”
这是他们军中的事程颂没兴趣知道，她只是害怕这些被凑齐的人会对此有意见，出乎她意料剩下的那些人没对吴蒙此举有任何疑问，在吴蒙说完后续听她调遣后一切行动顺利的让人诧异。
不过这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等她有命活着回去一定要打听清楚。
中途碰上落单寻人的山贼将人宰了让牧臻假扮他去往他们之前路过的那个村子旁敲侧击弄明白了山寨驻地，他来这边蹲点终于搞清楚了进去的路线只要等今天的寻营结束就能动手。
吴蒙不参与这次的行动，他的伤腿还没好怕是进去影响众人的行动这次被安排在外边放风。
临走时程颂帮他把雪埋得更严实点往大概是脑袋的地方拍了拍“老吴，等着我接你烤火去。”
“有您这句话，属下可放心了。”
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揶揄程颂也不恼笑了两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率先踏入提前探好路的警戒区域。
要说土匪窝在山中还真有几分好处，一行人借着乱石野树混到了距正门还有几百米的位置竟也没有被消极怠工的巡夜人发现。
这毕竟是她亲自指挥动手的第一次尝试，程颂怕出什么问题葬送了一行人的性命，松了松因为紧张咬得死紧的牙关制止了他们继续向前的动作。
“隐蔽，牧臻你进去看看。”
“郡主！此举不妥！”身后有人急声制止“让他自己去万一有什么意外无人接应无异于打草惊蛇！”
“牧臻听命。”牧臻没理身后的质疑声程颂让他去他听命就好，几个跃身身影隐匿在黑夜中再不见影子。
程颂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牧臻自幼习武，功夫不错若有意外自会退离诸位不必担心。”
说实话她也没见过牧臻动手，不过这位兄台据说是程宋从宫中讨要的难得的人才，此前一直跟在程宋身边。她哥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样子，负责保护他安全的暗卫肯定得有两下子，在这种一群人都面黄肌瘦没什么战斗力的时候牧臻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时辰后牧臻披着夜色回来，在寒夜中隐有些倦怠躁动的人群被他惊动，程颂看着他脸上的血点和身上不可遮掩的血腥气心头一紧面上装作心中有数的稳重样问“如何？”
牧臻能感觉到她眼神中的不安低下头不敢直视她，做臣服状回应“经属下探查山寨内多是妇孺老弱，留守青壮不过百口，巡夜二十人已尽数斩杀，郡主可从偏门派遣前锋入内，至多两个时辰便可控制山寨而后开寨门迎众人入内。”
他话中有话程颂听得分明心中猜测牧臻怕是寻到了什么东西现在不好说，她稳下心神点了五十人说道“你们与我一同前往，老弱不要惊动，青壮杀！轻点明白开寨门迎人。”
枪支动静太大程颂换了把剑跟在牧臻身后和她没有安全感紧握着剑柄的样子正相反，牧臻像是进入什么安全领域身体松弛的很像是在走在自家花园。
那些人被程宋按着牧臻指点的几个方位分派出去，只剩她和牧臻奔着一个地方目标明确而去。
寨中建筑物逐渐密集，他们两个已经尽量隐蔽身形免得惊动家禽或是看家护院的狗，实在不行的便由牧臻动手杀掉，一路担惊受怕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就在程颂心中提着的那口气将要落下的时候，推门声骤然让她那口气憋在了喉咙里。
牧臻眼疾手快压着她的头躲到了柴堆后，透过木柴缝隙程颂看到从屋中出来的人的样子，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满脸横肉身上煞气挺重，只过一眼就能断定这人手上人命不少。
壮汉左右环视一圈，双眼带着熬夜后的赤红“孙娘养得那畜生今晚怎么不叫了？”
他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屋内笑闹打趣他的声音马上跟来“怎么？不被母狗看着你还尿不出来？”
“滚蛋，老子砍了你的根！”
壮汉被岔开话题也不再计较这茬，砰的一声关上门目标明确地奔着柴堆的方向过来。
程颂喉头干涩心中害怕是这人发现了他们握着剑柄的手指有些泛白凝住呼吸等着壮汉的下一步动作，心中盘算着等会动作利落点不能让这人有叫唤的机会。
身旁的牧臻的手依旧放在她脑后眯着眼警惕着盯着壮汉，壮汉走到柴堆前手往腰间探去那里绑着一柄长刀。
程颂呼吸一滞长剑一声铮鸣未待牧臻阻止已然出鞘袭从柴堆中错开袭向壮汉。
噗——
雪亮剑光闪过，人头咕噜一声落到了雪地上。
瓷碗大的伤口喷出一道血柱，在雪地中溅出两三丈远。
牧臻在身后咽了咽口水眼看着壮汉小山一般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地，好在今日雪够厚贼寨中也没有大晚上扫雪的习惯，因此只是有些不算大的动静，屋内打牌的动静太大人声喧闹根本不可能察觉。
他们俩拿的剑是打劫山贼的算不上什么好剑不过是堪堪砍个猪肉的档次，程颂就这么水灵灵地拿着把人家脑袋砍了？这力道手劲是不是有点太恐怖了？他当然是被程宋警告过程颂令人瞠目结舌的怪力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程颂看着壮汉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地心里竟然奇异地没什么波澜，看看牧臻，默默地问道“你刚刚甩血的动作怎么做的，教教我。”
刚刚她就想问了，他像是习惯了一样剑身上留不得血，每次进鞘前都要甩干净，整那两下太帅了。她也想学然后回去跟刘璟他们装一波大的。
牧臻说“回去教你。”
他的眼神瞥过她手上那个卷了刃的长剑默默地把自己手上那柄递了上去，自己摸了无头尸体腰间的大砍刀。
现在还不是时候，屋内还有漏网之鱼呢，杀干净了没人打扰再教。
程颂“哦”
她若无其事地把衣角上沾染的粘稠的血迹用剑削下，深吸一口大踏步向前一脚踹开门“打劫！通通不许动！”
屋内众人“……”
开了眼了，头一次见人来贼寨中抢劫。
牧臻在她身后跟着进屋，贴心的关上门。屋内燃着炭呢怪暖和的，郡主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的在山林中也没烤过火现在有条件说什么也不能让暖气跑了。
屋内一伙人都是喝了不少的醉鬼，程颂的眼神划过一圈这一群看着就不是好人的脸，两方对峙还有人刚刚去摸武器，虽然他们就两个人但输人不能输阵。
程颂学着话本中土匪反派的样子恶声恶气地说“把钱都交出来！”
牧臻垂着眼不敢说话，心中暗道这也学得太不像了，这种场合应该说把命交出来才是。
“一个小白脸闯进寨中猖狂，怕不是知道寒夜孤寂给哥哥们送温暖来了！”
不知那里面谁说了一句紧接着便是一众人的淫笑。
程颂偏头跟牧臻说“这话是骂我哥吧，你且记着目无尊卑我杀了。”
她现在是短发和程宋那么像谁分得清他俩谁是谁，不管了肯定是污浊程宋的。
程颂说完提剑率先冲着人堆冲去，牧臻扛着砍刀不好动作只能守在门边以防有人趁乱跑出去通风报信目光跟着程颂的动作说不上有多担心。
从刚刚几人的步履落地声息便能看出这一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强健些的青壮而已，程颂受过训练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他只要看好后勤就是。
程颂这边打得正畅快，景阆才是乱成一团。
宫拓打马驰街引得酒楼上操着外地口音的商人一声叫好不由得跟着旁边作陪的生意伙伴问道“这是哪家的少爷，好俊俏的身手？”
作陪人探头往下一望一眼望穿他的心思笑问“只是身手俊俏？”
商人被他打趣也不掩饰心思坦然道“生得也好生俊俏，你认识？可有婚配？”
岂料作陪的人苦笑一声“认识，这景阆哪有不认识他的。宫拓！崇州督办！”
这两个名头砸下来一个比一个吓人。
商人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愕然道“这就是宫拓？怎的如此年轻？”
宫拓恶名在外已有十几年，刚刚那一打眼怎么看着也才不过而立，年轻得可怕。
宫拓打马驰街身后跟着跟着几辆行军车里面坐满了侍卫各各手上持枪威严十足，作陪人默默关上了外窗以防惹上麻烦“年轻怎么了，这年头活不到老有什么办法！”
宫拓行至一府门前勒马止步，垂眼盯着门外小厮喝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