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约翰像往常一样，抱着一摞刚送到的报纸冲进达米安的办公室。
“会长，今天的报纸！大新闻！”
达米安接过最上面的《冒险者日报》，头版头条的加粗黑体字瞬间闯入眼帘：
“惊爆！大陆多地传奇法师塔遭神秘团伙袭击，禁忌文献失窃！”
下面的副标题写着：“魔法师公会确认上月连发七起劫案，袭击者手法专业目标明确，疑为追寻上古禁忌力量。”
他放下《冒险者日报》，又拿起《奥克兰大陆周刊》，头版同样是类似标题，内容更加详细，提到了袭击者疑似三人，有着极其专业的战斗能力和方式，但未确认其身份和动机。
《魔法周刊》则用了整整两版篇幅，详细罗列了七座被袭击法师塔的名称、地理位置、塔主的大致信息（均用了化名或尊称），以及失窃物品的类型归纳，强调均为高风险禁忌知识。
报道终于还是铺天盖地的来了。
达米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手里拿着报纸，三五成群地议论着，脸上带着惊奇、忧虑和种种猜测。
随后几天，一种“非比寻常”的感觉迅速渗进风语城的氛围中。
城主府和冒险者公会的共同会议连着开了两次。
达米安坐在长桌末端，听着克莱门斯城主高谈阔论的声音保持沉稳，但指节叩击地图的频率比往常都要高。
扎戈会长络腮胡更乱，眼底带着血丝，嗓音粗嘎地重复需要加强巡逻、共享情报、提高警戒等级。
会议室窗户紧闭，但外面广场上聚集的冒险者议论声还是钻进来，嗡嗡一片，像被惊扰的蜂群。
更实在的波动来自商会联盟送来的简报和市价清单。
深褐色的羊皮纸，带着联盟印章的压痕。
几种用于高阶防护法阵的核心材料——星辰砂、固化魔银、龙血木树脂——价格曲线猛地蹿高，几乎拉成一条陡直的线。
而另一些以往畅销的、用于制造华丽魔法饰品或享受型魔导器的材料，比如虹光贝壳、幻影丝绸、愉悦香精，价格则无声无息地滑落，像退潮后滩涂上留下的水痕。
达米安抽出一张空白草纸，羽毛笔蘸了墨水，开始罗列。
涨价的：防御、加固、能量传导、紧急治疗……
跌价的：享受、装饰、非必要赋能、奢侈消耗……
笔尖停顿。
一种无声的共识正在多斯卡拉的商贸脉络里形成，通过金币的流向开始投票，恐惧和务实正在挤压享乐和浮华的空间。
午后阳光挪移，变得温吞。
跑了吗商会办公室里只剩羽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草药茶散发出的苦涩气息。
达米安推开清单，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落在窗外。
里德等人正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跑过街角，身影充满年轻的朝气，他们大概还在为刚刚完成的某个紧急订单兴奋，对清单上那些曲折的数字毫无所觉。
这种鲜活的生命力，与纸上冰冷的趋势、与记忆中那三个灰袍人鬼魅般的动作，形成一种奇特的割裂。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会长，”约翰探进头来，手里托着一个约巴掌大小的扁平木盒，盒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刚到的，魔法信使送来的，指定您亲启。”
达米安接过木盒，入手微沉。
他挥手让约翰退下，指尖摸索着盒盖边缘，找到一个微小的卡扣，轻轻一按。
盒盖无声滑开。
深色的天鹅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切割完美的留影水晶，旁边附着一张卡片，边缘烫印着克里斯汀魔法学院的徽记。
达米安坐直身体，指尖触碰水晶表面，注入一丝微弱的魔力。
水晶光芒稳定下来，一个影像浮现在上方——一位老妇人，银发盘成异常复杂精致的发髻，每一根发丝都恪守其位。
她面容带着岁月刻下的纹路，但眼神清澈沉静，透着一股经年累月居于学术顶点的威严。
她穿着深紫色的法师袍，领口绣着克里斯汀魔法学院的徽记。
“贵安，达米安先生。”她的声音透过水晶传来，平和舒缓，咬字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与教养。
影像中的老妇人，正是克里斯汀魔法学院的院长，克里斯汀十九世。
“希望没有打扰你的工作。”克里斯汀院长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水晶，扫过达米安桌上散开的报纸和写满字的草纸，“近期的新闻，想必你也关注了。”
她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院长微微颔首，“魔法师公会已全力追查，各大势力也被调动。然而，袭击者手段奇特，目标明确，对于他们为何搜寻那些古老而危险的知识，目前仍缺乏头绪。”
影像中她略作停顿，像是留给达米安消化这句话的时间。
“我之前就注意到，达米安先生，在一些……事务中，”她选了一个中性的词，“曾展现出对某些鲜为人知的历史片段、古代器具乃至冷门法术的见解。那些知识，往往超出一个常规商会经营者的涉猎范围。”
达米安静静的听着。
办公室内很安静，窗外街道的嘈杂仿佛被隔绝了。
羽毛笔静静地躺在清单上，墨水逐渐干涸。
克里斯汀院长的影像依旧稳定，就像她此刻正看着达米安，目光里没有审视，只有一种学者式的探究与考量。
“学院方面，以及部分协助调查的资深法师，”她继续道，声音放缓了些，“认为或许存在某种线索，隐藏在历史的尘埃，或是某件不起眼的古物记载中，只是我们暂时未能察觉。所以多一个视角，或许能多一分发现的可能。”
她身体微微前倾，影像的角度也随之有了细微变化。
“因此，我冒昧联系你。不知你近期是否方便拨冗，来学院一趟？或许我们可以聊一聊，分享彼此所知的一些零散信息。即便只是排除一些无用的方向，对当前的调查而言，也可能是一种帮助。”
通讯水晶散发的白光柔和地映照着达米安的脸，克里斯汀十九世的影像悬浮其上，似乎是在等待回应。
半分钟后，水晶的光芒随之黯淡下去，恢复原状。
达米安将水晶放回木盒，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标题刺目的报纸和写满魔法材料价格走势的草纸。
窗外，风语城的日常喧嚣依旧，而来自大陆顶尖魔法学院的邀请，正静静地躺在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