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手段极为老练，时机精准。
若不是那份匿名信提醒，她根本不会察觉。
可陆温煦又怎会提前知晓？
是他安排的？
还是他也被卷入了同一个局？
这下麻烦了，就算前面是陷阱，她也得走一趟。
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在她家地窖埋下这等杀器，自然也能随时将她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必须去见陆温煦，弄清楚背后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至于那些金子……
目前查不出来源，动了反而留下痕迹。
万一被人监视，便等于坐实了罪名。
暂时只能先放着不动，等时机成熟再做处理。
陆温煦约的地方在城外边上，荒草丛生，远离官道。
旁边是一条干涸的河床，平日鲜少有人经过。
荒凉，隐蔽，正是最适合密谈的场所。
蒋玥还是来了。
她披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低，遮住大半张脸。
“陆温煦。”
正望着远处的陆温煦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你来了。”
他抬了抬左臂，指了指身旁一块半埋入土的石凳。
“坐下说。”
蒋玥没动，双脚稳稳地钉在原地，眉头紧紧皱着。
“有话直说，别绕圈子。”
她冷冷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现在是你求我吧？”
她冷笑一声。
从前的陆温煦，骄傲如云中鹤，从不肯低头。
可如今他孤身立于荒野，衣着简朴，神情憔悴。
哪还有半分当年的意气风发？
“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她冷声道，“可再怎么装，你也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她知道，陆温煦早已不是从前的他。
他的右手已经废了。
那场变故之后，郑诚的人不止伤了他的筋骨。
更是用毒药侵蚀了他的经脉，使整条右臂彻底失去知觉。
以前郑诚只是打断了他的手腕，他尚能靠左手练字，勉强维持书写之能。
可现在，整条右臂像死了一样。
皮肤发青，肌肉萎缩，根本抬不起来。
五指僵直，毫无反应，连最简单的执笔动作都已不可能。
郑诚的人彻底废了他这条手。
而对一个寒门士子而言，写字是科举的命脉。
不能提笔，就意味着无法答卷。
无法答卷，就意味着终生无缘仕途。
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法参加科考。
而考试，原本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是靠着十年苦读才挣出寒门。
若无科举，他便只能困守乡野，沦为一个废人。
这条路断了，就等于抽走了他的命根子。
听她这么说，陆温煦苦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眼神却依旧平静。
“那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
他低声问，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
蒋玥却猛地一怔，随即反问：“开心？”
她盯着他，声音陡然拔高。
“我开心什么？”
“我这辈子完了，你难道不觉得解气？”
“陆温煦，”蒋玥终于缓缓坐下，“当初是你自己选的。没人逼你，是你亲手把那条路堵死了。”
“给你两条路入赘我家，从此衣食无忧，家族庇护，将来仕途也有我蒋家扶持；或者退婚，各走各路，从此再无瓜葛。你选了退婚，还当着众人面冷笑，说宁死不入赘寒门。是你自己说了那些话，对吗？”
“退婚也就罢了，本是各凭心意，我虽心冷，但并未追究。本来咱们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相忘于蒋湖。可你非要四处散播谣言，说我蒋玥无情无义，薄情寡恩，说我嫌弃你贫寒，背信弃义。你还说是我逼你退婚，是我先毁约。”
“你明明跟郑诚不是一路人，他心狠手辣，结党营私，而你年少时也曾清高自持，写诗论道，志在天下。可你为了报复我，偏要投靠他，与狼为伍，自毁前程。你攀附权贵，踩着同窗上位，连考卷都靠贿赂得来。你今日落到这步田地，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
陆温煦盯着她，双目赤红。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后悔。
那悔意来得太迟，却如山崩般沉重。
如果当初没那么要面子，没说出那句“宁死不入赘”，答应了她，成了蒋家的女婿……
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他能从容赴考，或许能金榜题名，一朝登科，扬眉吐气。
蒋玥管赚钱，理家业，撑起门户。
他当官，清正廉洁，名扬天下。
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夜里灯下对坐。
她读账本，他看书卷，偶有笑语。
再生几个孩子，男孩读书，女孩习琴。
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过完这一生。
“玥娘……”
他声音沙哑，几乎不成调，眼中泛起水光，嘴唇颤抖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还能重来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信物是谁给你的，他怎么找到你的，你还跟他说了什么，你还有的救。”
“我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没用了……”
他喃喃道，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你已经嫁人了，有了别人在你身边，替你遮风挡雨，陪你入梦。你早就不要我了，就算我回头，你也不会再回头。”
蒋玥眉头一皱，眼神微冷。
这人的言语混乱，情绪失控，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不仅身体残破，心也快彻底垮了。
“陆温煦，除了成婚，还有很多路可走。人活一世，不止一条道。”
“很多路？”
他声音发颤，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手废了，提不动笔，考不了试，连字都写不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去街上跪着讨饭？被人指着说‘看，这就是当年的才子陆温煦’？”
蒋玥看着他的眼睛，直视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
她发现他不像在演戏，也不像装疯卖傻。
他是真的快撑不住了，精神早已濒临崩塌。
仅靠最后一丝执念吊着一口气。
她不心疼他，也早已没有情分。
她只是想知道。
那封匿名信里提到的“信物”，到底从何而来？
“你告诉我真相，我给你五千两银子。够你买块地，盖间屋，娶个老实妇人，安顿下来。你爹娘也能风光下葬，体体面面。这笔钱，足够你和你爹娘安稳过一辈子。”
五千两，普通人家几辈子都花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