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盯着面前的试卷，强迫自己继续写字。
不远处，庄若英却从包袱里掏出了一碗面。
那是一个崭新的瓷碗，釉色清亮，边缘还绘着暗纹。
他动作轻巧地打开包装，从怀里摸出一个铜壶，缓缓倒入热水。
热气升腾而起，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这可不是普通的面。
是望蒋阁特制的速食面，选用上等麦粉压制。
晒干后切成细丝，再配以秘制调料包。
整个京城才刚试制成功，还未对外发售，只优先供给几位重点资助的考生。
只见热水刚倒入碗中，面饼便迅速吸水。
蒸汽裹挟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整个考区仿佛都被这香味唤醒。
不少考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纷纷投来。
“哎哟，香死人了！”
一声低呼从旁边传来。
原本考场里大伙都埋头苦写，谁也不敢多说话。
可这突如其来的香气，实在太具冲击力。
监考的先生立刻瞪眼呵斥。
“还不快低头答题！谁敢交头接耳，一律取消资格！”
大家这才慌忙低下头，重新握紧了手里的笔，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回卷子上。
可那香味依旧在空中飘荡，久久不散。
他们一边啃着自己那又冷又硬的馒头，一边就着瓷碗里凉透的井水往下咽。
馒头干得像石头，咬一口满嘴渣。
咽下去时卡在喉咙口，难受得直皱眉。
可再难吃也得吃，因为这是他们能带进考场的全部干粮了。
但心里却早已记住了那几个吃面的家伙。
他们穿的虽不华贵，却干干净净，神情轻松，吃得那叫一个香。
考完非得去问问，那到底吃的是啥？
是不是什么秘制调料？
怎么那么香？
简直能把人魂儿都勾走！
陆温煦鼻子一抽，闻到那股扑鼻而来的香味，心里猛地一紧。
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只是默默咽了下去。
可那一口仿佛卡在食道里，怎么也化不开。
就这么熬着，熬了一天又一天。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脑中反复推敲着文章的起承转合，身体却一日比一日虚弱。
饭吃得少，水也不敢多喝，生怕上厕所耽误时间。
夜里裹着薄被蜷在号舍里，冷风从缝隙钻进来。
冻得手脚冰凉，梦里全是热汤面的影子。
就这么熬着，熬到了最后一天。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手指颤抖，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
可他还咬牙坚持着，一遍遍告诉自己。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结束了。
突然，他眼前一黑，眼前的文字瞬间模糊成一片。
脑子“嗡”地一下，耳中只剩一片轰鸣。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毫无征兆地直接栽倒在桌上。
额头磕在桌角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再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考场了。
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意识缓缓回笼，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被抬了出来。
其实，在考场上晕倒的不止他一个。
这一场大考，考的不只是才学，更是体力与意志的极限。
一来，这种大考极其耗神，三天连考，不得外出。
吃喝拉撒全在小小号舍中完成。
读书人多数身子弱，平日里只知埋头苦读。
营养不足，气血亏虚，能撑到底的本就不多。
二来，像陆温煦这样穷得叮当响的考生实在不少。
家里为了供他读书，早已倾尽所有。
能凑够路费、盘缠，千里迢迢赶来京城赶考，已经算是咬牙拼到底了。
他们没钱买够吃的，只能从家里带些干粮充饥。
有人带的是糙米粥冻成的饼，有人只有一袋炒面，加水一冲就是一顿。
更有甚者，连干粮都省着吃，一顿掰成三顿，饿得两眼发花还要坚持答题。
撑过去了，要是还能中榜，那就算翻身了。
从此不再是寒门布衣，能入仕为官，光宗耀祖，一家老小也能跟着享福。
可也有人，没能撑住。
比如陆温煦，就倒在了最后一场考试上。
他晕倒时笔还握在手里，墨汁滴在卷面上，晕开成一朵模糊的黑花。
那天他被抬出考场时，她正和胡大夫蹲在角落里观察一只蝎子。
那蝎子通体泛着幽蓝光泽，尾钩高高翘起。
两人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在玻璃匣中的举动。
经过一个月用毒血喂养，原本抓来的好几只蝎子，现在只剩这一只还活着。
其余的早已毒发身亡，尸体被清理出去。
唯有这只，不仅活了下来，还隐隐有变异之兆。
“彭钧，你运气不赖。”
胡大夫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有这蝎子，再加上你媳妇送我的那宝贝，我有八成把握能清掉你体内的毒。”
原本成功率只有六成，毒根深种，难以拔除。
可蒋玥为了留住胡大夫，特意动用人脉，费尽周折搞来了一台改良版的显微镜。
这东西原本是西夷传来的奇巧之物。
经她手下工匠重新组装，精度远超原版。
这东西用在医术上，能看清血里的毒素分布，甚至能追踪毒质在经络中的流向。
清毒的准头高多了，不再像过去那样靠经验盲猜，如今是实实在在“看见”了病根。
彭钧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都泛了白。
听到这话，眼眶竟微微发红，嘴唇微微颤抖。
太好了，他还能多活几年，能陪着妻儿过日子。
他儿子刚学会叫爹，女儿也才三岁。
妻子为他操劳多年，眼角都添了细纹。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看向蒋玥，只见她正咧着嘴笑，满脸藏不住的得意。
辫子歪歪地搭在肩上，脸上沾了点药粉都顾不上擦。
当然值得高兴，这可是大好消息！
这意味着彭钧能活下来，也意味着胡大夫愿意继续留下，为她们的医毒项目效力。
她之前为了保住胡大夫，可真是费尽了心思。
四处打点，暗中设局，甚至不惜与郑诚正面撕破脸皮。
她知道郑诚一直想找胡大夫的下落，想把他拉回去为朝廷服务。
可蒋玥早就把他藏得严严实实，换了三次住处，每次只少数几人知情。
对方哪怕派了暗探四处搜寻，也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