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潮水般吞噬了整个演武场的喧嚣，只剩下风吹过旗帜猎猎作响的细微声响，以及无数人倒吸冷气时发出的“嘶嘶”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擂台中央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上。
凌云！
那个方才还光芒万丈、剑败强敌、被誉为凌家百年不遇、炎阳城第一天骄的少年，此刻却脸色惨白如金纸，浑身剧烈颤抖，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浸湿了胸襟。他痛苦地捂着小腹，那里，正是武者力量之源:丹田所在！他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冰冷的青罡岩上，溅开一朵朵绝望的血花。
他手中的青锋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仿佛也象征着某种东西的彻底破碎。
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了！
前一刻，他还在万众瞩目下艰难取胜，下一刻，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轰然跪倒！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儿！”
一声凄厉的呼喊如同惊雷般炸响！观礼台正中，原本还保持着族长威严的凌战，此刻再也无法镇定！他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身影化作一道残影，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了擂台之上，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凌云。
“云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凌战的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儿子体内那原本澎湃如江河的气血，此刻竟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正在疯狂地溃散！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与此同时，几位凌家长老也反应过来，纷纷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擂台，将凌云团团围住。
“快！快检查少主的身体！”大长老须发皆张，厉声喝道，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欣慰，只剩下浓重的焦急与不安。
其中一位精通医道的七长老，立刻上前，手指闪电般搭在了凌云的手腕脉门上，同时另一只手掌贴在他的丹田部位，一股柔和的真元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体内。
贵宾席上，城主柳擎天也霍然起身，面色凝重地看着擂台上的变故。他身旁的城主夫人更是花容失色，紧紧捂住了嘴巴。
而柳青眉，那张原本因激动而泛红的俏脸，此刻已经变得毫无血色。她嘴唇哆嗦着，喃喃道：“云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眼神深处，除了震惊和担忧，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闪躲？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凌云少主到底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难道是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不可能！凌云少主根基稳固，怎么会走火入魔？！”
“那是怎么回事？！”
各种猜测和议论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整个演武场陷入了一片混乱。
角落里，凌风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兴奋和快意在心底疯狂滋生！
他成功了！
他真的成功了！
凌云这个一直压在他头顶、夺走他所有光芒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倒下了！而且是在如此万众瞩目的场合，以如此凄惨的方式倒下！
哈哈哈！天道有眼！天道有眼啊！
他强行压抑住想要仰天狂笑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震惊、担忧，甚至还挤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悲痛。
“云哥！你怎么了云哥！”他装模作样地朝着擂台方向喊了两声，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擂台上，七长老探查的手指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看向凌战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同情。
“七长老，云儿他……他到底怎么样了？！”凌战看到七长老的表情，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声音嘶哑地问道。
七长老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在凌战急切的目光逼视下，艰难地开口道：“族……族长……少主他……他的丹田……”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残酷的诊断：“少主的丹田……碎了！彻底碎了！经脉逆乱，气血溃散……根基……根基全毁！！”
轰！！！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丹田碎裂！根基全毁！
对于一个武者而言，这比死亡还要残酷！这意味着，凌云不仅一身修为化为乌有，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修炼！他将从一个万众敬仰的天之骄子，彻底沦为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不！！！！！！”凌战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吼，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幸好被旁边的大长老及时扶住。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怀中面无人色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不可能！这不可能！”凌战状若疯狂地摇头，“云儿天赋异禀，根基扎实无比，怎么可能丹田无故碎裂？！七长老！你看清楚了没有？！是不是搞错了？！”
七长老苦涩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族长，老夫以毕生医道修为担保，绝无差错！少主体内的状况……比老夫想象的还要糟糕！似乎……似乎还有一种极其阴毒的力量在破坏他的生机……这……这不像是修炼岔气……”
“阴毒的力量？！”大长老眼神一厉，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中毒？！”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如果不是修炼岔气，而是中毒……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是谁？！是谁如此歹毒，竟然敢在凌家大比之日，对凌家未来的希望下此毒手？！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在人群中逡巡，猜测，怀疑。
而被凌战抱在怀里的凌云，此刻虽然意识因为剧痛和力量的流逝而有些模糊，但听到“中毒”两个字，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无尽的愤怒、痛苦和……刻骨的恨意！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台下那个正“满脸担忧”的堂兄：凌风！
“是……是他！！”凌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血泪，“是……凌风！他……他给我的……‘凝神丹’……有毒！！”
轰！！！
如果说刚才丹田碎裂的消息是惊雷，那么凌云这句指控，简直就是引爆了一颗炸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凌风的身上！
凌风脸上的“担忧”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夸张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委屈”所取代。
“什么？！云哥！你……你在说什么啊？！”凌风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声音都变了调，“我……我给你的凝神丹，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是一片好心，希望你能在大比中取得好成绩啊！怎么可能有毒？！你……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惶恐”地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无辜”和“恐惧”，仿佛被凌云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坏了。
“就是你！！”凌云死死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那丹药……有问题！我……我的丹田……就是被它毁掉的！凌风！你好歹毒的心肠！！”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凌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观礼台上的凌战和长老们哭喊道，“族长！各位长老！冤枉啊！我怎么可能害云哥？！我们是兄弟啊！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说不定……说不定云哥是为了追求力量，偷偷修炼了什么禁忌功法，才导致走火入魔，丹田反噬……他……他现在神志不清，是在胡乱攀咬啊！”
凌风这番话，不可谓不歹毒！
他不仅矢口否认，还将脏水反泼到凌云身上，暗示凌云是因为修炼禁忌功法才落得如此下场，企图混淆视听，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你胡说！！”凌云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了凌战的衣襟上。
“云儿！”凌战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输送真元想要稳住他的伤势，但却绝望地发现，凌云的丹田已经如同一个破碎的筛子，根本无法存留任何力量，他的生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凌风！你休要狡辩！”大长老厉声喝道，目光如刀般射向凌风，“凌云少主天赋卓绝，前途无量，何需修炼什么禁忌功法？！倒是你！昨日你确实送了丹药给少主，此事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丹药到底是什么？！”
“大长老明鉴啊！”凌风“痛哭流涕”，从怀里掏出一个空了的玉瓶（正是昨天装丹药的那个），高高举起，“这就是装凝神丹的瓶子！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啊！凝神丹是再普通不过的辅助丹药，各大药铺都有售卖，怎么可能有问题？！就算……就算有问题，也……也可能是丹药本身的问题，与我无关啊！我只是好心赠送……”
他这番辩解，看似慌乱，实则滴水不漏。他一口咬定是普通的凝神丹，还将责任推卸到丹药本身或者其他可能性上，就是不承认自己下毒。
“族长！长老！请搜查我的住处！查我所有东西！我凌风若真有半点歹毒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凌风更是发起了毒誓，声泪俱下，表演得惟妙惟肖。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些僵持。
凌云虽然指控了凌风，但此刻他身受重创，神志不清，口说无凭。而凌风则矢口否认，还主动要求搜查，看起来“坦坦荡荡”。
人群中的议论声也开始出现了分化。
“难道……真的是凌云少主自己修炼出了问题？”
“可是中毒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凌风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应该不至于这么狠毒吧？”
“人心隔肚皮啊，谁知道呢……”
观礼台上，柳擎天眉头紧锁，目光在凌战、凌云和凌风之间来回扫视，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柳青眉，此刻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擂台上那个虚弱不堪、狼狈至极的身影，眼神中除了最初的震惊，竟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漠和……解脱？
她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想要与擂台上那个曾经的山盟海誓之人，拉开一点距离。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却被丹田剧痛、意识却异常敏锐的凌云捕捉到了！
那一刻，比丹田碎裂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凌云的全身！
青眉……她……
凌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难道……难道她也……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让他几乎崩溃！
“族长！”就在这时，七长老再次开口，声音凝重，“少主体内的毒素……极为隐蔽且霸道！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阴毒之物！它并非直接摧毁丹田，而是如同跗骨之蛆，缓慢侵蚀，一旦爆发，便回天乏术！若真是丹药所致，那下毒之人……心肠之歹毒，手段之高明，简直骇人听闻！”
他顿了顿，看向凌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凌风！你说你送的是凝神丹？可有凭证？！”
“我……”凌风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那丹药是我偶然所得，哪有什么凭证？！七长老，您不能因为云哥胡乱指控就怀疑我啊！”
“哼！是不是胡乱指控，一查便知！”大长老冷哼一声，对凌战道：“族长！此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少主安危，更关乎我凌家声誉！必须彻查！先将凌风看管起来，仔细搜查其住处，并派人前往各大药铺，调查此种‘凝神丹’的来源！”
凌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和怒火，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奄奄、眼神却死死盯着凌风的儿子，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喊冤”的侄子，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最终化为决断！
“来人！”凌战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将凌风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封锁他的院落，彻查！！”
“是！”立刻有几名家族执法队的成员上前，面无表情地将还在哭喊“冤枉”的凌风架了起来，拖了下去。
凌风被拖走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知道，只要没有直接证据，只要柳家那边……哼哼，凌战又能奈他何？更何况，凌云已经废了！他最大的障碍，已经彻底消失了！
“还有！”凌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今日大比，暂停！所有宾客，请回偏厅稍作休息，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凌家出了此等变故，需要处理家事！”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宾客们虽然好奇心爆棚，但也知道此时不宜久留，纷纷起身，在凌家下人的引导下，朝着偏厅走去，一路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炎阳城，恐怕要变天了！
柳擎天深深地看了凌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同样心事重重的夫人和女儿，也离开了观礼台。
柳青眉在离开前，最后望了一眼被凌战抱在怀里、如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凌云，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跟着父母走了。
那一眼，如同冰冷的刀子，再次狠狠刺入了凌云的心脏！
很快，原本喧闹无比的演武场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凌家的核心人物，以及躺在父亲怀中，意识逐渐模糊的凌云。
“快！送云儿回房！请城里最好的医师！不惜一切代价！”凌战抱着儿子，如同抱着一件破碎的珍宝，声音嘶哑地吼道。
几位长老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凌云，朝着他的院落飞奔而去。
凌云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冰冷的黑暗之中，丹田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而体内力量的流逝，更是带来一种生命正在枯萎的绝望感。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他看到了父亲焦急赤红的眼睛，看到了长老们凝重痛惜的脸庞，看到了……柳青眉最后那冷漠离去的背影……
还有……凌风被拖走时，那隐藏在“委屈”之下的……狰狞笑容！
“凌风……柳青眉……”
一股难以形容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灵魂深处！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炎阳第一骄，那个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的少年，在这一刻，仿佛被整个世界无情地抛弃，狠狠地踩入了泥泞的深渊！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在无尽的痛苦和怨恨中，彻底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