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这都一周了，你到底想好怎么解决上班问题没有？\"刘红梅端着豆浆从厨房走出来，看见丈夫正站在落地窗前系领带，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几分落寞。
宋黎民扯了扯领带，手指在领结处顿了顿：\"省发改委不比市里，处级干部不配专车。出门办事可以，上下班不行，你送我一趟。我八点半有个项目评审会，不能迟到。\"
\"我八点四十也有个会。\"刘红梅放下豆浆杯，陶瓷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省医院在东边，发改委在西边，送你我就得迟到半小时。\"
宋黎民揪了半截油条，咬了一口，神情不悦。
“我把明宇给你叫起来，这几天，上班让他送你，反正他上午也没什么事。”刘红梅见他不悦，站起身就往楼上走。
过了好大一会儿，宋明宇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下了楼。
他径直走到冰箱拿出冰矿泉水，倒了几口后眯着眼睛嘟囔道：“爸！你抓紧学车啊！现在谁上下班不开车啊！你那单位离家又那么远，我送你一天两天行，一月俩月的我可受不了！”
“哼！你昨晚几点睡的？我三点起夜去卫生间还看见你屋里亮着灯！你十点钟上床睡觉早上这个点也能清醒的醒来！精精神神的去工作！你的车怎么来到？你自己花钱买的？没有我能有你今天的一切？让你送我两天你就抱怨上了，我要像你一样，高考完后让你自己去谋生路，你现在不一定在哪个公司打工！一个月3000块钱的工资！”
宋明宇刚醒来就遭到一顿说教，瞬间清醒了，醒是醒了，火也窜了上来。
“我说什么了？本来就是！接送你上下班是我的工作吗？是我必须该干的吗？我是成年人了不能有自己的生物钟，自己的生活吗？让你学车我错了吗？大早上的睁开眼就开始找我的茬！你当时怎么不多生几个，生个有本事学习好的，再生个愿意给你当牛坐马伺候你的，多好，赖谁啊？你就生了我这么个不懂感恩的孩子。。。”
“你！——”宋黎民气的一拍桌子。
“好了，好了！你们爷俩咋回事！天天一见面就叮叮当当吵个没完！”刘红梅捂了耳朵，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宋黎民胸口郁闷，站起身，放下没喝完的豆浆，披上了外套。
“老宋，你怎么走呢？孩子也没说不送你。。。唉！你等等，我穿衣服，我送你。”刘红梅一边喊他一边往卧室走：“唉，我还没梳洗好呢！”
“不用了，我打车。”随着门沉闷的关闭声，宋黎民的声音也被关在了屋外。
在别墅区门口拦了好一阵的车，都没有拦到，他眼瞅着从小区门口驶出好几辆奔驰、奥迪，唰唰的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留下提着公文包的自己傻傻的站在街边。
宋黎民心里好不懊恼。
在开源，他出门从来不用考虑怎么去。司机早就在楼下等着，秘书会提前确认行程，甚至连车里的温度都调得刚刚好。可现在呢？他站在路边，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等车，甚至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50岁了，还要重新适应新环境……”他心里一阵烦躁。省发改委的处长听着好听，可实际上呢？权力小了，规矩多了，连个车都不配。在开源，他是实权副市长，可到了省里，他得重新经营关系，小心翼翼地试探每个人的态度，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开源干到退休……”他叹了口气，第一次感到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那种“从头再来”的无力感。
他想把人生这个错误的经验告诉儿子，给与他警醒，告诉他个人和组织的关系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可是他什么时候又听过自己的呢？
这也是让他感到失望的地方，虽然“回归家庭”不是他主要的目标，但是，在他的感觉里，他的归来，迎接他的不说是欢呼雀跃了至少也应该是感怀与温暖，可现实是，妻子刘红梅习惯了独居，儿子宋明宇和他沟通不来，整个家似乎运转得挺好——没有他也行。
无论是事业和家庭，他都像一艘颠簸的船在大海中摇晃了几下，他打了个趔趄，没有抓到可以站稳的东西。
焦急的思绪在蔓延，他抬手腕看表的时候，黑色辉腾缓缓在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宋明宇那张还带着不服气的脸，头发依然乱糟糟的，眼神里透着不情不愿。
“上来吧，一会儿迟到了。”儿子没看他，只是盯着前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应付差事。
宋黎民站在车门外，手指微微收紧，公文包的皮革被他攥出几道皱褶。他本该欣慰，甚至感动——儿子终究还是追了出来，没让他真在路边干等。可此刻，他心里翻涌的情绪却复杂得难以名状。
“你妈让你来的？”宋黎民问，声音有些干涩。
宋明宇没回答，只是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入车道。
沉默像一层薄冰，横亘在父子之间。
车子驶上高架，窗外的城市在晨光中渐渐苏醒。
车里的收音机小声放着早间新闻，主持人正报道某位领导视察的新闻。宋黎民听着那熟悉的官腔，忽然觉得荒谬——他在外面被人前呼后拥，可回到家里，连和儿子说句话都这么难。
直到车子停在发改委门口，宋明宇才终于开口：“我下午有事，晚上不回家吃饭。”
就是无法接他让他自己想办法的意思。
宋黎民顿了顿，本想硬气地说“不用”，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就下了车。
傍晚，刘红梅接了他。
在车里，两个人难得的聊了会儿天。
“我之前说现在的住处不方便，你还不愿意听。大是大，上班是真的不方便。”
“嗯，是我考虑不周。但是牡丹花园太小了，再说，搬到这里后，你至少清净，挡下了不少你应付不来的人。”
“那倒是。我们单位要建集资房了，我报名吧，弄一套一百三四十平的，住在这儿，真的不方便，再一个，以前离开源远，没人在意这个，你现在回来了，在新单位上班，住这里。。。影响也。。。不好吧。”
“报吧。闲了你再去看看别的房子，找一个咱俩上下班都方便些，安静些的小区，你们单位的集资房，能不能弄成还不一定呢，现在的土地哪那么好批，你们院无非是想囤点地，弄些固定资产罢了，你还以为是给你们真心谋福利？报就报上，等批复下来，再走程序，住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唉，要不是，咱俩住牡丹花园也行，小是小点，但环境、地段也挺好的。可明宇非要给租出去，怎么说都不听，唉，孩子还是傻啊，没有什么生活经验，不会算账。”
“牡丹花园不行，人太杂了，也实在小。你看看更好的房子，开源的那套不行我托人处理一下，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黎民，我真的老了，现在这些找房子啊，看房子啊，这种事，听起来就觉得麻烦，心累，对了，我说了你别烦，你真的得抽空学开车，还有十年呢，不会开车不方便。。。”
宋黎民叹了口气。
“红梅，我也老了。一想到要学开车，也跟你一样，只觉得麻烦，心累，应付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