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青禾宗的飞檐时，膳堂的余烬还在冒着青烟。小弹蹲在院子里，正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灰烬，发梢被燎焦的地方翘得老高，像只炸毛的小雀。阿石蹲在她身边，默默递过块干净的帕子，帕子角上绣着半朵青禾——是小弹前几日给他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他妥帖地收在怀里。
“你说，他们还会来吗？”小弹的声音闷闷的，树枝在灰里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影”字。她昨晚泼出去的灵犀汤里，加了自己偷偷藏的清灵粉，本以为能立大功，却没料到那些黑影根本不怕，反而被引去了小弟子的住处，若不是林欢及时带人回援，后果不堪设想。
阿石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傀儡，傀儡的手里握着根迷你弹丸，是他今早趁着晨光赶雕的。他把傀儡塞到小弹手里，木头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这是……我？”小弹捏着傀儡的衣角，忽然笑了，眼里的沮丧散了大半，“雕得真丑。”嘴上这么说，手指却轻轻摩挲着傀儡的脸，把被燎焦的发梢也给它按平了些。
膳堂里，林欢正在清点从货郎担子和黑影身上搜出的东西。除了三十多张青禾宗身份牌，还有几卷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藏经阁、丹房、灵田的位置，甚至连后山禁地的小路都画得清清楚楚。最令人心惊的是个黑色小册子，里面记着各宗门弟子的灵力属性和术法弱点，小弹的“穿杨弹”需蓄力三息，阿石的傀儡怕火，都被赫然写在上面。
“他们查得太细了。”林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指尖捏着小册子，指节泛白，“像是在我们身边安了眼线。”
我翻看着那本小册子，纸页边缘泛着陈旧的黄，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搜集齐的。最后一页画着个潦草的阵法图，与万魂窟的锁魂阵有七分相似，只是阵眼处多了个“禾”字标记。“他们的目标不止秘录，怕是想借青禾宗的灵脉布阵。”
青禾宗的灵脉源自后山禁地的千年青禾木，那是青禾宗的根基，若被阵法污染，整个宗门的灵力都会紊乱。
“我去禁地加固封印。”青禾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水绿色的衣袍沾了些烟灰，眼底却亮得很，“师父，您守着宗门，我带阿石去。”
“我也去！”小弹抱着木傀儡跑进来，发梢的焦痕在晨光里格外显眼，“我的弹丸能打散邪气，上次在万魂窟试过的！”
我望着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忽然想起自己像他们这么大时，也是这样，吵着要跟师父去闯秘境，觉得自己的术法已经能独当一面。“也好。”我从袖中摸出两张符纸，上面用女娲宫灵力画着“护灵阵”，“贴在你们的法器上，遇邪祟自会发光示警。”
小弹立刻把符纸往弹丸袋上贴，阿石则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拓印在木傀儡的灵核处，动作认真得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
前往禁地的路上，青禾忽然停在岔路口。路边的草丛里藏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穿着青禾宗弟子的衣袍，心口插着根银针——是影阁的诅咒术，专门用来针对心志不坚的修士。
“别碰。”青禾指尖凝起青藤，将布偶卷起来，扔进旁边的火盆里。布偶遇火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却在消散前，往小弹的方向飘了飘。
小弹吓得往阿石身后躲，却还是攥紧了弹丸袋：“我才不怕！”
阿石默默将木傀儡举到她面前，傀儡的手里还握着那枚迷你弹丸，像是在替她撑腰。
禁地的千年青禾木果然有些不对劲。往常泛着绿光的树叶，此刻竟带着淡淡的黑气，树干上的纹路里，渗出些粘稠的汁液，闻着有股甜腻的腥气——与蛇纹令牌里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们已经动手了。”青禾指尖按在树干上，化神境的灵力顺着指尖注入，树叶上的黑气簌簌落下，却又很快重新凝聚，“这邪气比万魂窟的更顽固。”
小弹掏出枚弹丸，灵力催动下，弹丸泛着绿光，朝着树干掷去。清灵粉炸开的瞬间，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里面新鲜的木纹，可没等众人松口气，那些黑气又从地底涌出来，比刚才更浓了些。
“底下有东西！”阿石忽然指着树根处，那里的泥土正在冒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青禾立刻祭出灵禾珠，绿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树根笼罩。泥土里的动静顿时停了，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咀嚼声，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啃食树根。
“是影阁的‘蚀灵虫’。”青禾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虫子以灵脉为食，专啃植物的灵根，寻常术法伤不了它们。”
小弹急得直跺脚：“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它们把青禾木啃光吧！”
阿石忽然蹲下身，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听，又摸了摸木傀儡的灵核，忽然道：“傀儡的灵木能引来它们。”
灵木与千年青禾木同属一脉，气息相近，蚀灵虫或许会被吸引。
“不行！”小弹立刻反对，“你的傀儡会被啃坏的！”
阿石没说话，只是将木傀儡放在树根旁，指尖凝聚灵力，轻轻拍了拍傀儡的头。傀儡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迈着小短腿往泥土冒泡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灵木气息就浓一分。
果然，泥土里的咀嚼声越来越响，无数米粒大小的虫子从土里钻出来，黑压压地朝着木傀儡爬去。小弹看得头皮发麻，却死死咬着嘴唇没作声——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就在蚀灵虫即将爬满傀儡全身时，青禾忽然道：“小弹，用你的弹丸！”
小弹立刻反应过来，将一枚混了灵犀草粉末的弹丸掷向傀儡。弹丸炸开的瞬间，灵犀草的香气与灵木气息混合在一起，蚀灵虫像是被烫到似的，纷纷往后退。青禾趁机催动灵禾珠，绿光中带着清冽的寒气，将那些虫子冻成了冰粒，簌簌落在地上。
木傀儡的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孔洞，却依旧稳稳地站着，手里的迷你弹丸还牢牢攥着。阿石跑过去抱起傀儡，眼眶有些红，却只是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傀儡身上的灰尘。
“还能修好的。”小弹蹲在他身边，从弹丸袋里掏出枚最大的弹丸，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里面有我新磨的青纹竹粉，能让傀儡更结实。”
阿石接过弹丸，忽然笑了，把木傀儡往小弹怀里一塞：“给你玩，我再雕个新的。”
小弹抱着满是孔洞的傀儡，忽然觉得，这傀儡比任何奖牌都珍贵。
回到宗门时，夕阳正染红天际。小翠在膳堂门口支起了新的灶台，锅里炖着灵犀汤，香气飘得老远。林欢和林娟正在修补被烧坏的屋顶，林娟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却非要自己爬梯子，说“这点伤不算什么”。
小弹抱着木傀儡坐在灶台边，看着小翠往汤里加露草，忽然道：“小翠姐姐，明天教我熬汤吧？我想给阿石补补。”
小翠笑着点头：“好啊，教你熬最厉害的‘弹丸汤’，让阿石的傀儡比石头还硬。”
阿石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手里拿着刻刀和青纹竹，正琢磨着新傀儡的样子。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也洒在青禾宗的飞檐上，洒在千年青禾木的叶片上，暖洋洋的，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我站在观星台，望着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小弹抱着残破傀儡的认真，是阿石低头雕木的专注，是青禾指尖的绿光，是林欢林娟肩上的尘土，是小翠灶台上的热气——这些细碎的暖，聚在一起，便成了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晚风再次吹过青禾田，稻穗沙沙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悠长的歌。歌里有少年的笑，有传承的光，还有无数个这样平凡又温暖的日子，在青禾宗的土地上，静静流淌。
小弹抱着满是虫洞的木傀儡，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细密的孔洞，忽然想起阿石雕这傀儡时的样子。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蹲在廊下，刻刀在木头上划出道道浅痕，雨水打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傀儡的眉眼，说“要雕得像你扔弹丸的样子，眼睛得亮一点”。
“喏，给你。”小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偷偷藏的桂花酥，是上次下山时用自己赢的银钱买的。她掰了半块塞进阿石手里，“甜的，吃了有力气雕新的。”
阿石的指尖还沾着木屑，接过桂花酥时蹭了点在酥饼上，他却毫不在意，塞进嘴里嚼得很香。“明天我用青纹竹雕个大的，能装下你的弹丸袋。”他含着食物，说话有点含糊，“再刻上你的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小弹的专属傀儡。”
小弹的脸颊忽然有点烫，慌忙低下头去擦木傀儡上的灰尘，却没注意到阿石偷偷把剩下的半块桂花酥用纸包好，小心翼翼揣进怀里——那是他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第二日天刚亮，小弹就缠着小翠学熬汤。膳堂的灶台比她想象的高，她踮着脚才能够到锅沿，袖子卷得老高，露出的胳膊上还留着昨天被火星燎到的小红点。小翠教她往汤里加灵犀草时，她手一抖，整把草都撒了进去，绿莹莹的草叶在汤里打着旋，像一群慌乱的小鱼。
“傻丫头，哪有你这么加的。”小翠笑着替她打捞，“这灵犀草得一片一片撕着放，才能融进汤里，急不得。”她握住小弹的手，教她如何用指尖捻起草叶，如何感受汤汁的温度，“你看，汤面泛着这样的细泡，就说明火候正好，再旺一分就老了，再弱一分就散了。”
小弹学得认真，鼻尖都快碰到锅沿，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却不肯挪开。直到第一锅汤熬好，她小心翼翼盛在粗瓷碗里，端到正在劈柴的阿石面前，碗沿还烫得她直换手。
“给你。”她把碗往阿石手里一塞，转身就想跑，却被阿石拽住了衣角。
阿石吹了吹碗沿，喝了一大口，眼睛瞬间亮了：“比小翠姐姐熬的还香！”
“才没有。”小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忍不住回头看他——阿石正捧着碗，仰着头咕咚咕咚喝着，嘴角沾着汤渍，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熊。阳光透过膳堂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那些细碎的木屑粘在他发间，竟显得格外生动。
忽然，院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林娟扶着个浑身是血的外门弟子跑进来，声音都带着颤：“师父！山下发现影阁的暗桩，还搜出这个！”
弟子手里攥着块黑布，展开来，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阵图，阵眼处赫然是青禾宗的灵脉分布图，旁边还标注着“七月初七，引灵入阵”的字样。
小弹的心猛地一沉——七月初七是青禾宗的祭灵日，那天全宗弟子都会聚集在千年青禾木下，若是影阁在那天动手……
“他们还没走。”阿石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手里还攥着那只粗瓷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们想借祭灵时的灵力波动，引蚀灵虫啃断主根。”
青禾匆匆从禁地赶回，看到阵图时，脸色凝重如霜：“看来上次只是试探，真正的杀招在这里。”她指尖在阵图上一点，“这里是灵脉的薄弱点，离膳堂最近，我们得在祭灵前加固封印。”
“我去！”小弹立刻举手，怀里的木傀儡被她抱得紧紧的，“我的弹丸能驱散蚀灵虫，上次在禁地试过的！”
阿石也跟着点头：“我雕些木甲傀儡，埋在灵脉周围，能引开虫群。”
接下来的几日，青禾宗上下都动了起来。林欢带着弟子在山下布防，林娟清点宗门的符纸和法器，小翠则熬了一大锅又一大锅的灵犀汤，让巡逻的弟子揣在怀里，说“暖着身子才有力气打架”。
小弹和阿石则猫在膳堂后的柴房里，一个削弹丸，一个雕傀儡。小弹把青纹竹磨成粉，混进弹丸的药芯里，指尖被竹屑扎得全是小口子，却只是往嘴里塞颗桂花酥，就继续埋头研磨。阿石则找来最硬的黑檀木，雕出一个个巴掌大的木甲兵，每个兵卒的手里都握着枚小弹丸——那是他照着小弹给的桂花酥样子刻的，圆滚滚的，倒有几分可爱。
祭灵日前夜，小弹抱着一袋子新做的弹丸，跟着阿石往灵脉薄弱点去。月光洒在山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弹的鞋跟磨破了，阿石就背着她走，木傀儡的碎片在他背上硌得她有点痒，却忍不住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发间淡淡的木屑香。
“阿石，”她忽然轻声说，“要是……要是我们打不过怎么办？”
阿石脚步顿了顿，声音很稳：“我刻了个最大的傀儡，藏在青禾木后面，里面塞了你的桂花酥油纸。就算我们输了，它也能撑到天亮，师父他们会来的。”
小弹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用青纹竹雕的小弹丸，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石”字。“这个给你，比桂花酥还硬。”
灵脉薄弱点藏在一片竹林里，月光透过竹叶筛下来，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小弹和阿石刚把木甲兵埋进土里，就听见一阵“沙沙”声，无数蚀灵虫从地底钻出来，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动手！”小弹掏出弹丸，灵力催动下，弹丸在空中炸开，青纹竹粉混着灵犀草的香气弥漫开来，蚀灵虫群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往后退。阿石趁机激活木甲兵，那些握着小弹丸的木兵从土里钻出来，列队朝着虫群冲去，吸引了大半虫群的注意。
可蚀灵虫实在太多了，很快就有木甲兵被啃成碎片。小弹看得眼睛发红，手里的弹丸扔得越来越快，胳膊都麻了，却不敢停。忽然，一只漏网的蚀灵虫朝着阿石爬去，他正忙着操控最后一队木甲兵，没注意到脚边的异动。
“小心！”小弹想也没想，扑过去把阿石推开，自己却被虫群围在了中间。蚀灵虫爬上她的衣角，啃出一个个小洞，她却死死护住怀里的弹丸袋，那里面还有最后三枚最强的“穿杨弹”。
“小弹！”阿石目眦欲裂，捡起地上的木剑就想冲过去，却被虫群拦住。
就在这时，小弹忽然笑了，她掏出最后三枚弹丸，灵力催到极致，弹丸在空中连成一线，炸开的瞬间，竟形成了一道青绿色的光网，将虫群牢牢罩住。光网里，无数细小的光点飞出来，那是她偷偷收集的青禾宗弟子的灵力——有林欢的沉稳，有林娟的坚韧，有小翠的温暖，还有阿石雕木时的专注。
“这是……”阿石愣住了。
“上次祭灵时，我偷偷把大家的灵力收了点，藏在弹丸里。”小弹的声音有点虚弱，却带着笑意，“师父说过，青禾宗的灵力，聚在一起比任何术法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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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你怎么这么傻！”阿石的声音都在抖。
小弹却笑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那只满是虫洞的木傀儡，只是此刻，傀儡的手里多了枚小小的青纹竹弹丸，正好卡在虫洞里，严丝合缝。
“你看，”她轻声说，“修好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青禾带着弟子们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月光下，少年抱着少女坐在竹林里，少女怀里揣着残破的木傀儡，少年手里攥着枚刻着名字的弹丸，两人的脸上都沾着泥土，却笑得比晨曦还亮。
小翠端来的灵犀汤还冒着热气，林欢和林娟正在清理战场，木甲兵的碎片被小心地收进盒子里，说“能拼成最好的纪念”。小弹靠在阿石肩上，看着天边的朝霞，忽然道：“阿石，下次教我雕傀儡吧，我想雕个能装下整锅灵犀汤的。”
阿石用力点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好，再雕个会熬汤的傀儡，让它天天给你熬桂花酥味的。”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们的话。千年青禾木的叶片上，露珠滚落，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在灵脉上，也落在两个少年的笑脸上——那些曾经的恐惧与伤痕，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成长的印记，清晰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