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何达，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执拗：“你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何达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语气平淡近乎冷漠：“你真要见他吗？”
任朗猛地攥紧拳头，直接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过不甘和愤怒，声音陡然提高：“是，我要见她，我有问题要亲口问她！”
何达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又很快恢复冷漠，随后淡淡地回答说：“那你别后悔就好。”
过了几个时辰，身着男装的窦瑾严走了进来。
何达出去了，只剩下窦瑾严和任朗两个人。
窦瑾严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任朗，眉毛微微挑起，眼神似怜悯，似嘲弄。
任朗跪在牢房内，浑身是血，布着鞭伤的双手死死抓着铁栅栏，手背上的青筋如蚯蚓般鼓起。
任朗眯着肿胀的双眼，抬头看着窦瑾严，神色困惑，“我要见窦玲，你是什么人？”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窦瑾严喉结滚动，沉默了片刻，右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衣袖：“我就是窦玲。”
任朗肿胀的眼睛猛然睁大几分，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随后低笑起来，“你别开玩笑了，你是窦玲？窦玲是个姑娘，你却是个中年男子。”
窦瑾严没跟着他一起笑，蹙着眉头，同情地看着任朗。他清了清嗓子，用窦玲的轻柔细腻的嗓音开口道：“我说，我就是窦玲。”
任朗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甲在铁栅栏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窦玲？不可能，这不可能！”声音嘶哑而慌乱，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窦瑾严别过脸去，有些不忍心看他，摆出一个女性化的站姿，继续用女人的声音说道，“我，就是窦玲。我喜欢穿女装，又擅长化妆易容，又能模仿女人声音，而我，偏偏又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就演了这么一出‘美人计’。”
说罢，窦瑾严有意无意地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动作柔和而有美感，眼波流转，颇有大家闺秀的神韵。
只是他今日没有化妆，那样的表情在那张棱角分明的男人脸上，违和感极强。
那神态，动作，对任朗来说太熟悉了，就是昨天和他一起喝茶的窦玲！
任朗就像见了鬼似的，眼球凸出，张大嘴巴，惨白的嘴唇颤抖着，他双腿发软，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倒退爬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很抱歉，虽然事出有因，可是还是欺骗了你的感情。”窦瑾严垂眼颔首，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恢复了原本的男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
“哈、哈哈......”任朗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他大张着嘴巴，面部肌肉扭曲，“所以，我以为，我遇见的真爱，是个男子？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窦瑾严没有说话，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右手紧握又松开。
任朗猛地伸出染血的手，食指指着窦瑾严，指尖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你真是个好演员啊！这样骗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声音几乎喊破了音，在牢房里回荡。
听了这话，窦瑾严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寒光乍现，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铁栅栏，直接发白：“良心？说得好。那你呢？北渊杀了我多少大尧子民？你和你那个前朝皇子，却和北渊勾结在一起！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的声音起先还压抑着，说到最后已经化为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房顶的灰尘都扑簌簌落下。
话音一落，任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挺直了脊背，毫不退缩地迎上窦瑾严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开口道：“尧国先皇就是个乱臣贼子！现在的皇帝乃是个反贼之子！他当皇帝，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只是在拨乱反正！”说完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呵。”窦瑾严听了这话，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拨乱反正？前朝的末代皇帝，骄奢淫逸，大兴土木，只为给自己修造宫殿。他统治下的王朝，早已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先帝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窦瑾严提到先帝，眼神都变得肃穆起来。
任朗咬着嘴唇，倔强地盯着窦瑾严的表情，眼中燃烧着不服的火焰，很不认同他的话。
“大兴土木又如何，这不是叛乱的理由！”任朗说罢抿紧了嘴唇，下巴高高扬起，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窦瑾严看着任朗那张倔强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背过身去，心想这人被洗脑洗的已经太深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人说服的。
“如今，大尧国内安定，虽然边境有战乱，可是百姓生活也安泰。你们打着光复前朝的名号，实际是要再度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那岳永祥若真是个好人，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置万民于不顾。”窦瑾严冷冷看着任朗，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出。
任朗也沉默了，只是眼中怒火更盛，拳头不怕疼似的捏的咯咯作响。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陷入了沉默，空气静得针落可闻。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任朗的声音忽然有些疲惫。他垂下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双眼。
窦瑾严静静地站在牢门外，月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他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淡淡开口道，“我是朝廷命官，礼部侍郎。”
任朗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呵，礼部侍郎，你竟然是礼部侍郎......”任朗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身上的伤口崩坏，鲜血从破裂的伤口渗出来，可他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可笑，太可笑了......”他的笑声渐渐嘶哑。
笑了一会儿，任朗忽然安静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瘫靠在墙角，呆滞地看着地面。
整个牢房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偶尔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窦瑾严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难辨。他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