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永安),行宫。**
残阳如血,泼洒在孤寂的城楼,将冰冷的砖石染成一片悲怆的赤红。呜咽的穿堂风卷起阶前枯叶,更添肃杀凄惶。行宫深处,浓烈的药石气息混合着名贵的沉水香,终究压不住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腐朽与死寂。英雄末路的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宽大的龙榻上,刘备如同一尊被岁月和失败风干了的蜡像。蜡黄枯槁的面容上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干涸的枯井,浑浊的瞳孔里映不出万里河山,只余无尽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梦魇。夷陵的冲天大火,焚尽了他半生积攒的精锐,更焚毁了他生命的灯油。关羽败走麦城的悲愤,张飞身首异处的惨嚎,七百里连营中无数焦炭般的忠魂,日夜啃噬着他仅存的心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微弱欲绝。
龙榻前,蜀汉丞相诸葛亮跪伏于冰冷的金砖地面,宽大的丞相袍袖铺展,头深深埋下。这位以智慧冷静着称的“卧龙”,此刻双肩因难以抑制的悲痛而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从喉间溢出,泪水浸湿了衣襟。尚书令李严、中都护**马超**(替代人物,原为赵云)等重臣侍立两侧,面沉如水,眼神悲戚,殿内气氛凝滞如铅。
“孔明…” 一声微弱如游丝的呼唤飘来。刘备枯槁如鸡爪的手,艰难地抬起一点点。
诸葛亮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泪水汹涌。他扑爬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那只冰冷枯瘦的手,声音哽咽破碎:“陛下!臣在!”
刘备浑浊的目光费力聚焦在诸葛亮脸上,竟奇迹般透出一丝回光返照般的清醒。“朕…自知不久于人世…” 声音断断续续,字字耗尽力气,“嗣子…刘禅…暗弱…此乃…天命…” 他剧烈喘息,喉中嗬嗬作响,待稍平,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诸葛亮:“然…朕观其心性…尚存仁厚…托付…于卿…望卿…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最后四字,异常缓慢沉重,带着托付江山的无尽悲凉与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
如山岳般的悲怆与责任感压在诸葛亮心头。他泪如雨下,重重以额触地,叩响沉闷:“臣…诸葛亮,敢不竭尽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陛下所托,臣万死不敢有负!” 血泪誓言在空旷大殿回荡。
刘备闭眼喘息片刻。再睁眼时,目光扫过李严、**马超**等人,悲悯褪去,只剩帝王冰冷的审视与心术。声音陡然转冷:“…太子之外…尚书令李严,德才兼备…亦为辅政!卿等…当戮力同心…勿使…权柄…偏废…致…朝纲紊乱…”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紧绷如满弓!
李严眼中愕然转为狂喜,野心光芒一闪即逝。他撩袍跪地,以头抢地,声音激动忠诚:“臣李严!叩谢陛下隆恩!定当鞠躬尽瘁,与诸葛丞相同心协力,辅佐幼主!” 姿态虔诚,指尖微颤和眼底算计却难掩。
诸葛亮伏地如石像,袖中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深知这是陛下最后的保险与枷锁,扶植李严分权制衡他,却埋下倾轧之雷。只能叩首更深:“臣…遵旨。”
“孟起…” 刘备的目光艰难转向侍立一旁、面色复杂、眼含悲戚的**骠骑将军马超**(替代人物)。
“陛下…” **马超**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这位曾威震西凉的“锦马超”,归蜀后虽位高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消融的疏离与沉郁。
刘备的目光落在**马超**身上,浑浊眼中涌起复杂情绪。“卿…雄烈过人…昔年…威震关西…朕…得卿相助…幸甚…” 他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与托付,“然…蜀地…非卿故土…朕…未尽用卿之长…嗣子…与国事…望卿…看在…同殿之谊…看顾…一二…” 这是对这位勇冠三军却始终未能完全融入蜀汉核心、甚至心怀落寞的猛将,最后的安抚与隐晦的嘱托。**马超**虎躯微震,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抱拳沉声道:“陛下放心!超…必尽力而为!”
交代完一切,刘备眼中光芒迅速黯淡涣散,茫然望着殿顶藻井,口中喃喃低语,已听不清是呼唤“二弟…三弟…”,还是追忆桃园誓言,叹息逝去的霸业。
建安二十六年夏,蜀汉昭烈皇帝刘备,崩于白帝城永安宫。一代枭雄,溘然长逝。白帝城头,泣血残阳沉入群山,只余漫天凄艳晚霞,如血色长毯铺向幽冥。宫城内,悲声冲破束缚,汇成哀恸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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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龙编,州牧府。**
夜色下的州牧府灯火通明,气氛暗流涌动,蓄势待发。刘备死讯及“白帝托孤”的微妙细节——诸葛亮的誓言、李严得权时的野心、刘备对**马超**那复杂的托付——通过“影卫”网络,纤毫毕现地呈递蒋毅案头。
“李严分权…” 庞统轻摇羽扇,烛光在脸上投下阴影,凤眼锐利,“诸葛孔明权柄遭分,掣肘已生。蜀中新败,精锐尽丧,主少国疑,权臣相争之势已成…天赐良机!主公‘秘联蜀中才俊’之策,正当其时!” 声音笃定如棋手落子。
蒋毅放下密报,眼中精光一闪。交州机器围绕“纳才”全力运转。“影卫”引导下,一批对蜀汉绝望、因倾轧郁郁的才俊,如涓涓细流,悄然汇聚龙编。他们或乔装乘交州海船,穿越峡江惊涛;或轻装翻越云贵险峰,忍瘴疠毒虫。目的地:交州。
当这些风尘仆仆的身影抵达灯火通明的州牧府侧厅,蒋毅亲自接见。厅内庄重温和。蒋毅目光如炬,扫过疲惫迷茫却隐含期待的众人,开口直指核心:
“诸君远道而来,毅深感欣慰。” 声音沉稳有力,令人信服,“交州之地,非中原繁华,无蜀中天府之名。然,此地不重门第阀阅,唯才是举!不论出身賨人山野,寒门布衣,胸有韬略,身怀绝技,肯为这方水土、天下生民效力者,皆可在此一展所长!” 言简意赅阐明“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之基。
随即,展示交州实力与雄心:沙盘上南海诸岛星罗,新辟航路如血脉延伸;格物院内,墨衡主导的器械模型散金属冷光;校场图卷上军容整肃;屯田水利成果图册展现富足务实。无空洞许诺,唯实打实平台、清晰蓝图与重才承诺。
投奔者中,几人尤为瞩目:
* **王平(王子均):** 敦实黝黑,沉静如深潭。蒋毅言及“不论出身”,他紧握拳头微松,眼中压抑的激动一闪。通晓山地战法,汉中之战率賨人兵立奇功,却因出身卑微、不善钻营,在蜀汉军中备受排挤。渴望一个凭军功说话之地。交州理念,如黑暗火炬点燃沉寂热血。
* **马忠(狐笃):** 四十许,清癯精明。原巴西郡吏,以忠勇勤勉、善抚豪强蛮夷着称,深谙南中部族人情地理。因不附李严,又感蜀汉新败无力经营南中、压制蛮王,心灰南投。听蒋毅描绘交州南海开拓与西南战略,频频点头,眼中流露深切认同。
* **句扶:** 青年将领,高大挺拔,眉宇桀骜。蜀中豪族句氏旁支,弓马娴熟,勇力过人,性格刚直。夷陵战时,目睹刘备连营之弊,直言进谏险遭军法,心灰意冷。见交州军力革新与锐意进取,如见冲锋陷阵、建功立业的广阔天地。
另有数名郁郁低阶文吏,精通水利屯田;及数名怀蜀锦新织法、冶铁淬火秘术却被蜀汉匠作营排挤的工匠。
看着王平眼中希望之火,马忠脸上深切认同,句扶等人摩拳擦掌,蒋毅知晓,这批蜀中菁英的加入,绝非锦上添花。他们带来的经验、技艺与对巴蜀南中的洞悉,如新鲜强劲的血液,注入交州年轻活力的肌体,必将催生更强力量,支撑更宏伟的蓝图。龙编灯火,映照新投奔者眼中星火,这星火,终将与交州烽火一同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