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白榆被领到了前堂偏厅,徐阶父子就在这里等着。
不得不说,顶着小阁老代理人的名头就是好用,连本时代的“大势主角”徐阶说见就见。
在历史上,从嘉靖三十九年一直到嘉靖皇帝驾崩,徐阶绝对是这个时间段的天命男主待遇。
天地地利人和全都在帮着徐阶,对头严党积重难返又不停的自己作死。
好像徐阶并没费什么劲,严党就彻底垮了,然后徐阶大获全胜。
说好听点,可以叫厚积薄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不好听点,就是躺赢了。
白榆登堂入室,抬手躬身朝着徐阶行了个礼,再怎么说这也是次辅,礼数不能少了。
徐阶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白榆,最近一年来,这个名字像是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总是嗡嗡嗡的在自己眼前出现。
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后,徐次辅主动问道:“你不在严府承应丧仪差事,却来我这里作甚?”
白榆操着一口地道的官话说:“在下代表我方再次向贵方提出严正交涉,再次强烈抗议贵方单方面擅自改变朝堂格局的行为......”
徐阶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徐璠徐大公子却先跳了起来,喝道:“除了交涉和抗议,你们还能如何?”
徐大公子主要是担心,父亲这边会过于谨慎保守,所以率先把强硬姿态摆出来。
白榆就答道:“若你方仍不悬崖勒马,我方将保留反制的权力。”
徐大公子又问道:“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想怎么反制?”
白榆看向徐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听闻按照近些年来惯例,重要事务在正式上奏之前,都要私底下提前告知内阁。
先征得内阁同意后,才能正式上奏,进入公文流程。
如今我也想给朝廷写一份弹章,今天提前告知徐阁老。”
徐阶是何等精细的人物,听到白榆这些话,立刻就猜到了什么。
严党的盘算,可能救是“围魏救赵”?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徐阶便问道:“既然你想弹劾,还提前告诉我,莫不是指望我出手救他?究竟是谁有这么重要的分量?”
白榆继续回答说:“在下准备弹劾或者检举的人,就是新上任的左都御史潘恩!
人人都知道,潘总宪是徐阁老的同乡,如果上任没几天就落马,徐阁老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吧?”
果然如此!徐阶不禁哑然失笑,完全不出自己意料。
如今在各个主要方面,严党完全没有博弈能力,尤其是在礼制问题上。
只要坚决维护礼制,坚决反对任何变通,那么小阁老严世蕃就必须护棺南下,就必须要在老家守制三年!
所以严党在手里没有筹码的情况下,“围魏救赵”就是一种不得不用的策略了。
妄图用攻讦左都御史潘恩这个举动,换取己方在其他地方的让步。
“不知潘恩有什么罪名?贪赃还是枉法?亦或是私德不修?”徐阶继续问道,语气不免有点讥讽。
白榆说:“算是贪赃和私德这方面吧。”
徐阶仍然没有感到意外,也不会去责怪潘恩不谨慎。
因为在严嵩专权的这些年里,官场变得乌烟瘴气。
这种环境下,只要鸡蛋里挑骨头,很多官员身上都能被发现毛病并安上罪名。
所以真正问题并不在于是否有罪名,而在于能不能捂住盖子。
从这个角度进行衡量完毕后,徐阶心里就大定了。
如果潘恩真被抓到了什么把柄,捂盖子难度并不大,稍微付出一点代价就行。
别的不说,皇帝也不希望一位重臣才上任几天就落马,那岂不成了世人眼里的笑话?
再说以潘恩的为人,就算犯了错也不可能是大错。
想清楚后,徐阶表态说:“我个人相信潘恩不是贪赃无德之人,如果你确实有实证,那就上疏检举吧!”
他徐阶好歹也是次辅,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受人要挟!否则这次辅还能不能干了?
白榆犹豫了一下后,似乎底气不足的说:“劝徐阁老好自为之,若就此修好,便可相安无事,共享太平。”
旁边徐大公子现在听不得任何“和平论调”,又跳出来说:“如果你们严党不生事,朝堂自然太平!”
白榆只看着徐阶,“徐阁老怎么说?”
徐阶又不好当众扫自家儿子的脸,只能回应道:“一切按例行规矩办。”
白榆狠狠的说:“勿谓言之不预也,告辞!”
看着白榆的背影,想着白榆放的狠话,徐阶心里又开始有点担心。
他开始反思,今天是不是被儿子三番两次带了节奏,有点不谨慎了?
徐璠怕父亲动摇,又在旁边劝道:“父亲但请放心,就算严党真抓住了潘总宪的把柄,也绝对不会有大问题。”
徐大公子敢这样说,主要原因是三点。
第一,魔法对轰谁不会?如果严党攻讦潘恩,那他们也可以找严党的把柄,互相撕咬就是。
第二,如果潘恩真有什么大问题,那么过去早就会被势力强大的严党攻击掉了,还能安安稳稳的升到正二品?
第三,就算退一万步说,形势莫名的恶化到保不住潘恩,那己方也不会输。
只要拿下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就相当于一换一,战略上不会亏损。
同时再逼严世蕃离京去南方守制三年,那就大赚特赚。
所以就算按最坏情况来判断,情况也不会差,那又有什么退让的必要?
徐阶叹口气,既然已经决定了对严党采取高压策略,那就不要瞻前顾后了。
这次是比三大殿和日食加起来还要好的机会,如果连这都不敢搏一搏,那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然后徐阶又对好大儿嘱咐说:“你马上去通知潘恩,让他这几日谨言慎行,或者干脆就称病在家,闭门不出!”
父子两人商议完毕后,徐阶又起身返回了西苑,继续在中枢牵制首辅严嵩。
而徐璠则前往都察院,向潘总宪传达最新情况。
潘总宪听完就麻了,难道如今朝堂是这么凶险的?
自己才来几天啊,就被推到了党争风口浪尖上?
而后徐大公子又道:“家父的意思是,总宪你不妨暂避锋芒,减少风险。”
潘恩生气的说:“老夫行事问心无愧,何惧这些魑魅魍魉的攻讦?”
他这左都御史不要面子的吗?上任还没几天,连三把火都还没烧!
如果就这样被人吓得躲起来,那以后谁还看得起自己?
徐大公子也没硬劝这位同乡老前辈,毕竟有这位老前辈吸引白榆的火力,也不一定是坏事。
如果白榆注意力都放在了潘总宪身上,在其他方面,己方不就轻松很多?
“总而言之,老前辈务必稳住!”徐大公子信心十足的说,“这波优势在我!”
(稳住稳住!这两天集中处理下私事,明天给大家爆一波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