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今年已满21岁，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大不小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是本届年龄最大的新生，可第一次点名才知道，还真有几个比自己大的。
军医大学面向部队内部和全国应届高中生统一招生，像齐霁这样由部队由推荐的，为数极少，大半学员都是经过全军统一招生考试、严格政审的士兵，和经过高考考入的应届高中毕业生。
军医大学按系招生，按队管理。大致有军医系、药学系、护理系、生物工程系、基础医学院等院系。
齐霁是军医系八七队一区队五班学员，五班是一区队唯一的女生班，共八人，除齐霁和一个叫张蔷的是军队生外，其余六人均是地方生。
军医系八七队共九十六名学员，分为两个区队，每个区队八名女学员。
比起军医系，齐霁其实更想进入药学系，虽然知道大力丸隐身丸之类的“仙丹”，要是真能研制出来，大概率会引起轩然大波，或者导致某种程度上的社会混乱，但她还是挺希望能研究一下，哪怕只给特种部门使用也好啊！
可惜她没有选择权，组织上将她推荐到哪儿，她就只能在哪儿扎根。不过，他们这个军医系，全称是航空航天医学系，侧重学习高空环境生理学、加速度生理学、航空心理学、航空生物动力学等内容。
齐霁对这些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非常有兴趣，这些兴趣直接抵消了她对于不能进药学系产生的遗憾，只是心底里还有些疑惑，照理说，她这种没经过高考的、普遍被人认定文化底子薄的推荐生，不是最应该进基础医学院的吗？咋就给弄到这么高端的地方来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
齐霁听说一区队还有个干部学员，就好奇地一眼扫过男学员们，可惜眼中全是一式的软沿军帽和绿军装，根本区分不出来。
周西湖是掐着点儿到的班级，一进门，她的长相就引起众多男学员的注意，大家议论纷纷。
班级共八个女生，虽然都还不熟，但大家都自觉坐到一起，俩人一座占据了右侧两列座位的前两排。现在，只有齐霁的身边还空着个位子，周西湖环视一圈，最后不大乐意地走到齐霁身边，“你往里去！”
齐霁也不想坐里面，站起来说，“你坐里边吧！”谁让你来得晚呢。
周西湖瞪眼睛。
齐霁低声说，“要坐就快！可别翻白眼，大家都在看你。”
周西湖果然不瞪眼睛了，头一昂，坐到里面靠窗的位子。
六分之一的占比，让每个女生存在，都显得珍贵无比。
无论高矮美丑，八个女生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男生的密切关注之下，齐霁有预感，这种持续的良性关注，会成为一种能量，直接影响女士们的自信心和未来生活。齐霁和周西湖后排两个男生，就在用看似低声，实则足以全都送进她们耳中的声音，说着他们的自我介绍。
“我山东青岛的，我叫曾庆瑞你呢？”
“我叫梁家伟，广州的。”
“你听说了吧，今年起学员津贴涨到15块了，伙食补贴也涨到了34块5了，咱能免费看病，年年发新军装！”
“我没注意哦，我老豆说每月汇五百块给我，有没有津贴都一样啰！”
“……”长久的沉默后，齐霁听到曾庆瑞说，“我一米八一，你多高？”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梁家伟说，“要你管！”
周西湖扑哧一下笑了，见齐霁看过来，连忙抿住嘴唇，遮住自己那不整齐的牙齿。
其实也没多不整齐，不过是右边一侧有个俏皮的虎牙，再就是右侧侧切牙微微扭曲，压住了门牙而已。她的主要问题在颌骨。
齐霁分析着周祁连的长相，他面相周正硬朗，不像周夫人，那基本就是像周首长了，也不知周西湖这颌骨和牙齿是像了谁。
齐霁大胆猜测，周西湖选择当医生，绝对有大半原因是她戴上口罩就遮住了所有缺陷，那毛嘟嘟的大眼睛绝对能迷死人。
心里正暗戳戳地笑，队长和指导员来了。
俩人都是三十多岁的男军官，一个是面容冷峻的黑脸，一个是慈眉善目的黑脸，一冷一热，一阴一阳，一白一红，一张一弛，看着就是配合很好的搭档。
第一次见面会，队长宣布本届新生将在九月二日，正式进行为期四十五天的军事强化训练，军训结束后，将正式任命区队长、学习委员、团支书和各班班长、班副，希望大家在军训期间刻苦训练，发挥个人所长，积极表现。
接下来，就是指导员带领大家进行一个多小时的记录条令和内务条令学习。
这些条令，老兵齐霁早记得滚瓜烂熟，但区队里大半都是地方生，且全是理科生，他们一听说还要背诵，立刻就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
“肃静！”队长黑脸更黑，斥道，“这里是军校！不是你们高中的自习室，更不是你家炕头！以后我要再听谁发出这种声音，就罚他到操场跑二十圈！”
教室立刻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每个男孩都有一个军人梦。
在队长的指导下，很快所有人都整理了军容风纪，调整了坐姿，整齐划一让大家有了共同的荣誉感和凝聚力。队长满意地哼了一声，示意指导员继续学习。
让齐霁有点尴尬的是，学习结束，指导员忽然点了齐霁的名字，“齐木棠！”
“到！”齐霁应声起立。
“到前面来！”指导员露出亲切的笑容。
“是！”齐霁立即猜到后面的内容，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迅速向左一步跨出，然后齐步走到讲台边，敬礼。
指导员笑着指着齐霁，对所有学员说，“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位英雄！她就是刚从老山前线载誉归来，荣立两次个人三等功的齐木棠同志！”
齐霁面容严肃，转身，立正，敬礼。
下面默了五秒钟，立刻有惊叹和窃窃私语，“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呢！以前在报纸上看过她端着枪的照片！这本人比照片好看啊！”
“你就知道看脸！她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她跟阅兵那些老兵一样，身上有杀气，我跟你打赌她肯定杀过人！”
“这不废话么，不杀人咋立的功？”
“那可不一定！”
“哎那她还有必要军训吗？”
“好像确实没必要啊！”
“肃静！”队长又黑脸，“看看你们，哪有点儿军人的样子！见到英雄，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他们如何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吗，怎么全是这些没用的！”
指导员微笑，“齐木棠同志曾三次上到前沿阵地，枪林弹雨中，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一共救治了一百一十多名战士，并在重要军事行动中，保护和帮助一位记者顺利完成重要的摄制任务！
同学们！你们有幸与英雄同一课堂学习，要以齐木棠为榜样，在学习和训练中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用优异的成绩和完美的答卷来回报祖国和人民！
话音一落，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指导员请齐霁为大家讲几句，齐霁环视这些年轻的面孔，她希望可以低调地在这里学习，但队长和指导员的郑重介绍，也是一种对老山英雄的尊重，对她的重视。
“同学们好，我是五班齐木棠。首先感谢队长和指导员让我以这样郑重的方式与大家相识，我很荣幸，也很惭愧，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医疗兵应该做的事，祖国和部队就给了我那么高的荣誉！
其实我并不确定自己救治多少战士，但我清晰记得那些因医治无效牺牲的战友，我很感激组织给我这么好的机会，让我进入军医大学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更加努力地学习，也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帮助和指导。”
那一年半的前线生涯，早已改变了齐霁的思想和生死观，甚至是人生之路，齐霁下战场到现在，从未进行过心理疏导，她听到鞭炮声或巨响，还是会下意识想要卧倒，见到鲜血，第一反应就会想起血液流干的陶爱国，想起逄建军......然后晚上就会梦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