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摇头失笑。
一个大眼睛笑容明亮的女知青，羡慕地看着齐霁，“我要是卫生员就好了，从小过家家我就喜欢当护士！”
“我小时候过家家都是当老师，和售货员。”
“我还当过很多次新娘子呢，哈哈！”女知青笑着朝齐霁伸手，“我叫张丹妮，哈市十八中的。”
“三六一十八啊，厉害厉害！”此时哈尔滨最好的中学分别就是哈三中、六中、一中和十八中。齐霁也伸出手，“我叫......”
张丹妮已经一把握住齐霁右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叫孟繁西，是齐市三十三中的！”
好吧，作为团部唯一的女卫生员，注定被人瞩目，齐霁瞄了一眼正在指挥继续掰苞米的赵排长，低声问，“丹妮，你知道他们为啥打起来吗？”
“我知道啊。”张丹妮也压低声音，“听说胡保山当初也被选去学开车了，因为色盲刚去就被打回来了。一回来就被大家取笑，起初可能不觉咋样，可这段时间，他们二十人都回来了，实在太风光了，吃喝福利都比咱们好，就连连长排长也都高看他们一眼，嘿嘿，女生们对他们也都非常热情呢。
这胡保山心里就酸了，不平衡了，今天是王建国拉我们这块地的苞米，他不敢惹李家伦，就盯上王建国了，一会儿嫌拖拉机停太远，不方便往车斗里装苞米，一会儿说王建国驾驶技术不行，一会儿又说他姐长得太磕碜处了半年对象就被人甩了，后来俩人就动手了，我老远看到是胡保山先用摇把子打到王建国肩膀上，王建国急了，才抡起铁锹就是一下子，啧啧，血一下就窜出来了，吓死个人！”
大概是知道没人有生命危险了，张丹妮口说害怕，脸上表情却很兴奋。她帮齐霁背着医药箱上了公路，才在赵排长的喝斥声中，笑嘻嘻返回了苞米地。
“孟同志！你看到李家伦，就说我让他立刻马上回来！”赵排长隔着老远喊道。
齐霁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急匆匆回到位于三号地的医疗帐篷，齐霁一眼看到李家伦蜷着两条长腿，靠在路边一棵杨树坐着，树的另一头，王建国也靠着树干坐着，皱眉闭目不动，头上伤口已经结痂。
齐霁赶紧过去查看王建国的伤势，一边扶他进帐篷一边对李家伦说，“赵排长让你赶紧回去呢！”
“让他等着！”
齐霁回头瞥了一眼李家伦，这人是京城口音，神情倨傲，目空一切，看似家境不错，就不知道他怎么和老实巴交的王建国做上朋友的。
李家伦斜着眼睛看回来，“不赶紧治病，看什么看？”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齐霁冷了脸。
“嘿！你个小卫生员儿......”李家伦跟进帐篷。
“出去！别影响我工作！”齐霁这些日子习惯了大家的尊重和恭维，一下子真被这个法外狂徒给气到了。
“哎你！”李家伦伸手指着齐霁。
“我让你闭嘴！出去！”齐霁沉声喝道。
王建国站起来，“家伦你先出去吧！”
“你坐下！”“你闭嘴！”
齐霁和李家伦同时对王建国吼道。
王建国委屈地看看两人，坐了下来。
“对不起啊，我太不冷静了。”齐霁打开药箱，准备清创，“可能有点疼。”
“没关系没关系。”
王建国额头只是擦伤，早就不流血了，再晚处理一会儿，恐怕都要愈合了，齐霁手上动作既轻又快，很快处理好，用橡皮膏固定了纱布贴上。却见王建国双拳紧握，满脸发红，疑惑问，“这么疼吗？”
“不，不疼。”
“傻子！肩膀头都打碎了吧，还硬挺着！”李家伦在旁边冷冷插了一句。
“啊？我看看！”齐霁想起张丹妮说胡保山用摇把子打了王建国肩膀，连忙示意他脱了衬衫。
王建国却扭捏着不脱。
“脱！”又是李家伦一声吼，“我说直接送你去齐市你还不干，不就是想让她给你检查吗？现在人回来了你又扭扭捏捏，你到底想咋地？”
王建国一张脸都能滴出血来，“你胡说、你胡说！”
他俩这出，把老阿姨齐霁直接整尴尬了。
刘文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西，炊事班熬了绿豆汤，你喝点凉快凉快，这秋老虎......哎你俩......”
李家伦上前一把扯开王建国的衬衫，向后一掀，齐霁就看到一个穿着跨栏背心的精壮胸膛，嗐，穿着背心呢，害什么臊啊！
该说不说，男大就是比油腻中年不知养眼多少倍，齐霁瞬间有些理解韩林为什么要找个年轻十岁的小三儿了。
“还看！”是李家伦。
“不看我怎么诊断！”齐霁声音更大，绝对不能让两个小子看出她的瞬间失神。
“看吧看吧！”李家伦举手投降，“看吧！”
齐霁轻触了红肿的肩头一下，王建国条件反射地嘶一声躲开了，躲完又转了回来，主动说，“骨头疼，但是能动。”
齐霁此时已经恢复正色，“忍着点儿！”
她伸手在王建国肩头一点点抚过，疼得他额头冒汗，死命忍着才没有躲开。
“轻微骨裂，没什么大碍。”齐霁又顺手切住王建国的寸关尺，她发现自己凝神专注的情况下，很轻松就能对病情做出诊断，心里狂喜，脸上却不敢表现。
“真的假的？”李家伦不信，“你一个小卫生员儿，有什么资格说没什么大碍。”
齐霁不理他，继续对王建国说，“肩胛上缘轻微骨裂，只需静养三个月就可恢复。这期间不许负重，不许劳累，不许开车。当然，你可以让他带你去齐市，或者京城检查治疗。这里，作为小卫生员儿，我尽到自己的职责和本分了。”
“我，我听你的......”王建国说到这里，脸上刚褪去的红色又涌了上来。
刘文静哈哈大笑，李家伦也笑出声来，拢了王建国的衬衫，替他系上扣子，骂道，“出息！”
齐霁飞快做了诊断记录，让王建国签字，“别在这里耽搁了，快回团部吧！”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让他们消遣老娘了！
最后，王建国是被后勤车送回团部了，很快打架斗殴的处分也下来了，两人都记了大过，并取消这次大会战和年度先进的评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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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月中旬，除了十二连还有几十晌土豆、萝卜和大白菜没有秋收，大半秋收任务都已经圆满完成，为期一个月的秋收大会战终于结束了。
齐霁因为帮助几个女知青治疗痛经，比医院其他人晚了一天回到团部，当看到比从前大了一倍的团部医院时，再次惊异于所有人对于医院变化的无动于衷。
刘院长召开全院会议，对这次参与大会战的行动做出了总结，重点表扬了齐霁，“...这次重点表扬孟繁西同志，不仅保质保量完成自己的任务，还帮助其他同志救治伤员，尤其是一人完美处置了胡保山的伤口，缝合堪称完美！”说到这里，刘院长忽然话锋一转，“呃...算是发挥了应有水平吧。鉴于此，这次大会战嘉奖，我准备就把小孟报上去！你们有意见吗？”
“没意见！”王大夫第一个说，“我听说了，十五连十六连都对小孟好评如潮，那个胡保山伤口已经愈合，四处炫耀他伤口没什么疤痕呢！”
金爱群和罗承志也都说没意见。
只有李凤娟哼了一声，没说话。
刘院长清了一下嗓子，“就这么决定了，有不同意见也少数服从多数吧！”
李凤娟直接翻了个白眼。
齐霁连忙摆手，“院长，我资历最浅，工作时间也短，还要向各位前辈和同事好好学习，以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这个荣誉我实在是受之有愧，院长还是报别人吧！”
“嗳！说什么呢小孟！”刘院长不同意地瞪眼睛，“你的表现全团都看在眼里，咱们的先进就是你了！等过几天，新同事们到了，你还要继续发扬努力工作，刻苦耐劳的精神，帮助新同事共同进步啊！”
“是！”齐霁愉快应声。
*
团部医院扩大了面积，家属房也挪到了医院后身。
团部医院坐南朝北，所以那三排红砖房，其实是位于医院的南边。
齐霁的宿舍就是挨着医院的第一排最西边那间，虽然把西头冬天可能有些冷，但对她一个单身小姑娘来说，能分到四十五平米的房子住，已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自西向东，这一排依次住着金爱群、王大夫和刘院长。
所有房子都是朝北开门，齐霁家把边，和东边刘院长一样，北门和房山头都夹杖子围了起来，她家大门开在西边，这样就多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房子南部是一片足有两百平米的菜园，菜地里种着茄子豆角，黄瓜柿子等等蔬菜，只是一个月没人打理，到处都是半枯的杂草，蔬菜也被霜打了。
看看别人家的菜园，可不是这样，金爱群正在院子里埋怨她的丈夫，“你是个傻子啊，咋就不知道帮小孟把柿子黄瓜摘下来放菜窖里啊！”
哦，南面窗下，家家还都有个大约七八平米的菜窖。
齐霁看着洗脸架上那补过的搪瓷盆，猜测着，某两个孩子脑子里到底有没有关于曾经创飞她盆子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