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余光瞥见立在一侧的谭海——对方正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显然没料到短短一年间，萧无漾不仅从蛮荒归来，还手握如此精锐之师，更能将广陵防务安排得如此妥当，杀伐决断间，尽显帝王之气。
萧无漾走上前，目光落在谭海染血的衣袍与额角的伤口上，声音稍缓：“谭统领，金陵城内的布防、逆贼的兵力部署与动向，你最为清楚。
既如此，还请你随我一同出发，为大军引路，若能助我平定叛乱，诛杀逆贼。”
谭海猛地回神，眼中的怔忪瞬间化作狂喜与坚定，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地，重重叩首：“臣遵令！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无漾抬手将他扶起，转身便往厅外走去，玄色劲装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挺拔而决绝。
两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校场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与将士们的呐喊声。
萧无漾一身玄色战甲，翻身上马，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映着月色，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目光如炬地扫过列阵的三万罗刹营铁骑——黑甲遮天，刀枪如林，整支队伍肃杀得连风声都似凝固。
“出发！”
萧无漾沉喝一声，声如惊雷滚过广陵城的寒夜。
他手中鎏金马鞭带着破空之势，重重落在赤霄马臀上，赤霄吃痛，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半尺，而后猛地踏落，力道足可震裂地面。
“驾——！”
黑泫紧随其后，胯下骏马齐头并进，他腰间长刀斜挎，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高声传令时，嗓音因激动与决绝染上几分沙哑：“主公令！三个时辰内，务必直抵金陵城外！
沿途不得有误，违令者，军法处置，立斩不赦！”
三万铁骑齐声应和，“喏——！”的呐喊声浪直冲云霄，震得城郭砖石簌簌作响。
连脚下的大地都似被这股磅礴气势撼动，微微震颤。
下一刻，铁骑如蓄势已久的黑色洪流，冲破广陵北门的吊桥，铁蹄踏在木板上，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与马蹄声交织成一曲雄浑的出征乐章。
夜色如墨，被疾驰的马蹄狠狠踏碎。
扬起的漫天尘土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银灰色的光晕，连成一道绵延数里的长龙，盘踞在官道之上。
沿途的荒草与低矮灌木被铁骑裹挟的疾风卷得伏倒在地，茎叶簌簌发抖，仿佛在畏惧这支铁军的锋芒。
连空中原本璀璨的星辰，都似被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惊得黯淡了几分，悄悄隐入云层边缘。
萧无漾勒马走在最前，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上面“镇北”二字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前方金陵城的方向，耳畔尽是三万铁骑整齐划一的蹄声——那声音沉稳如鼓，敲在人心上，又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紧抿的薄唇。
而此时，数百里外的金陵城楼上，寒风如刀，卷着枯草碎屑与沙尘。
狠狠抽打在守城士兵的甲胄上，发出“噼啪噼啪”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城楼下的护城河泛着墨色的涟漪，水面倒映着城头飘摇的火把，忽明忽暗。
李成负手立在城门内侧的阴影里，身形被火把的光晕拉得颀长而佝偻。
他一身玄铁甲胄早已被夜露打湿，冰冷的寒意透过甲片渗入肌肤，可他却浑然不觉，只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
那刀柄是上好的乌木所制，原本温润顺滑，此刻却被他指腹的冷汗浸得发黏发滑。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北方的夜空，瞳孔中映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震动，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
城楼上的士兵们皆敛声屏气，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火把燃烧时“噼啪”的声响，与李成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在寒风中交织蔓延。
文郁进宫前的嘱托仍在耳畔铮铮作响，字字清晰如刻入骨髓：“若两个时辰后我未出宫，便即刻打开城门，迎太子殿下入城，不得有半分迟疑。”
李成抬手望向天际，星辰已悄然西斜，算来文郁入宫已有一个多时辰。
可宫城方向依旧静得诡异，静得让人脊背发凉。
别说文郁的身影，连半分厮杀声、传令声都未曾传来。
仿佛那片深宫内苑早已被无边夜色吞噬，化作一处沉默的旋涡，藏尽未知凶险。
“李统领！”
身旁的王涛终究按捺不住，往前急促凑了两步，声音里满是难掩的焦灼。
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腰间刀柄，“都过了这么久了，大将军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
宫里要是真有变故，咱们守在这儿，岂不是半点应对之力都没有？”
王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望着紧闭的朱红城门，又猛地扭头看向宫城深处的方向。
眼底满是惶惑与不安：“要不……要不咱们先派两个心腹士兵，悄悄去宫门外探探虚实？也好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成眉头紧锁，指尖用力掐着掌心，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沉声道：“不可！大将军临走前再三叮嘱，绝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他的心却似被炭火灼烧，每多等一刻，煎熬便重一分。
他比谁都清楚文郁此去的凶险，宫墙之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可这漫长的寂静，远比刀光剑影的厮杀更让人胆寒——未知的等待，最磨人心志。
更让他焦灼的是，太子的大军迟迟未至。
是路途受阻延误了行程？还是消息传递途中出了差错？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涌，搅得他心神不宁，几乎要按捺不住拔剑冲出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可再这么等下去，万一大将军他……”
王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成抬手厉声打断。
李成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城门后严阵以待的士兵——他们皆是文郁一手培养的忠勇之士。
此刻个个手握兵器，铠甲上凝着夜露寒霜，神色虽满是紧张，却依旧死死守住阵型，没有半分紊乱。
他定了定神，沉声道：“稍安勿躁！咱们守住这道城门，便是守住了最后的希望，再等等，定不会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