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颔首，调转马头，率军疾驰而去。
一路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得大地发颤，每个人都清楚，广陵城这一战，关乎生死，大战的阴云已在天际聚拢，一触即发。
此时彭城城主府内，烛火跳动着映在舆图上，将萧无漾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丰捧着军报，声音带着几分凝重：“主公，探子刚从金陵传回消息，朝廷已调遣五十万大军奔赴广陵，看样子是要与我军决一死战了。”
萧无漾指尖在舆图上的广陵城位置轻点，抬眼问道：“领军之人是谁？”
李丰躬身道，“是大司马文郁为主将，都护军统领沈骁为副将。”
“文郁……沈骁……”
萧无漾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眉宇微微蹙起。
他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果然是文郁这个老贼。”
一旁的燕震天抱拳道：“主公，文郁此人我早年在军中曾有耳闻。
他年轻时确是员猛将，当年南楚犯境，他率三千骑兵破敌五万，在乱军之中斩了敌首首级，那一战让他名声大噪。
只是这些年他久居朝堂，养尊处优，不知身手和锐气还剩几分。”
“锐气或许减了，但心思却更沉了。”
萧无漾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神，“文郁此人，最擅长的从不是硬拼，而是算计。”
“至于沈骁……”
萧无漾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此人曾在我被废之后，跟随赵括前往北境。
只可惜东海一战，赵括惨败，他则趁机逃回金陵城，这也导致赵括兵败自杀。
如今，他竟又靠着萧风的关系才爬到都护军统领的位置，本事平庸，却最是贪功冒进。
据我所知，萧风夺得皇位，虽得到文郁相助，但他们二人并不对付，如今让沈骁做文郁的副将，怕是萧风有意用来牵制文郁的棋子。”
燕震天眉头紧锁：“五十万大军，即便文郁锐气不如当年，沈骁是草包，这兵力悬殊也太过惊人。
广陵城地势虽平坦，可粮草充足，城墙坚固，他们若据城死守，我军强攻怕是要损兵折将。”
萧无漾指尖在案几上停住，目光扫过舆图上广陵城与金陵城的位置，眸色渐沉。
他原以为拿下彭城，便可如利刃破竹直逼金陵，却没料到萧风竟能在短时间内调集五十万大军屯于广陵——这分明是孤注一掷，要在此地与他做最后的了断。
“广陵城一破，金陵便成池底之鱼。”
萧无漾缓缓起身，袍角扫过案边的烛台，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文郁此刻怕是已在广陵布防，咱们若迟了，反倒会被他占尽先机。”
他转身看向厅内众将，声音陡然提厉：“传我将令——全军整备，三日后兵发广陵！”
众将齐声应喏，甲胄碰撞声震得梁柱微颤。
此番拿下彭城之后，萧无漾收拢残兵，清点下来，麾下人马已达三十万之众。
但与敌军相比，仍旧没有任何优势，但广陵城一战，势不可挡。
三日后，三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兵临广陵城下。
广陵城本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漕运通达，商贾云集，往日里官道上车马不绝，运河中舟楫相连，连城墙砖缝里都似透着铜钱的气息。
可如今，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原本熙攘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只余下被马蹄踏碎的枯叶与尘土。
运河码头的商船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艘被凿沉的破船横在水面。
大战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城头，连风都带着几分肃杀，吹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股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萧无漾勒住马缰，立于阵前。
他望着那高耸的城墙——青灰色的砖石历经百年风雨，此刻却被泼上了黑黝黝的桐油，墙头插满了锋利的铁棘，每隔三丈便架着一架投石机，弩箭在垛口后闪着寒光。
城楼上，“文”字大旗在风中舒展，那面旗扫过文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他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只见文郁的目光死死锁着城外——
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漫过原野，铁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一眼望不到尽头。
前锋的骑兵阵脚稳如磐石，马蹄踏地的轰鸣连成一片，仿佛要将大地的筋骨震碎。
中军的步兵阵列整齐，长枪如林，枪尖斜指苍穹，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
后方的神机营炮口森然，黑黝黝的炮管对准城头，无声地宣告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运河上，水师战船首尾相接，帆樯如林，炮口同样对准了城南的水门，与陆路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此刻文郁站在城楼最高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城砖的缝隙，指甲缝里渗进了灰黑的泥土。
他戎马半生，见过北境的风雪，闯过南楚的瘴江，什么样的大阵仗没经历过？
可此刻望着萧无漾麾下那支纪律严明、杀气腾腾的军队，后背还是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原以为萧无漾被废黜后早已成了丧家之犬，却没料到短短一年，对方竟能拉起这样一支虎狼之师。
“将军，敌军阵脚已稳，看样子是要即刻攻城。”
身旁的副将沈骁声音发紧，手里的令旗被风扯得变形，“要不要先放一轮箭试探虚实？”
文郁缓缓摇头，目光掠过城下那道颀长的身影——萧无漾一身银甲，立马阵前，虽隔着千军万马，那股迫人的锐气却如利箭般射来，让他胸口发闷。
谁能想到，昔日的储君，如今竟成了兵临城下的逆贼？眉眼之间，竟又多了几分那人的影子。
“不必。”
文郁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传令下去，严守岗位，投石机、弓箭手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
他知道，萧无漾在等他先出手。
对方兵力虽少，却占着士气如虹的先机。
自己坐拥五十万大军与坚城，耗，才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