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直挺挺地躺在车厢中央。
胸膛没有起伏，双唇紧闭，那张扭曲的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穹？”
三月七挣脱姬子的臂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膝盖被划破也毫无知觉。
她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指尖感受不到任何气流，也感受不到活人的温度。
三月七四肢冰冷。
“别慌！”
瓦尔特镇定地从身后赶来，两根手指精准地搭在穹的颈动脉上，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过去，显得格外漫长。
瓦尔特睁开眼，神情凝重。
“体征信号还在。但他的生命维持系统，已经不再依赖呼吸和心跳。”
他捻起一撮地上的灰烬，指尖传来麻痹感。
“他体内的‘终焉’污染，和另一种‘秩序’的力量，正在进行概念上的对冲，把这具身体变成了法则绞杀场。”
绞杀场。
丹恒握紧了击云枪。
他护在站不稳的姬子身前，看着穹毫无生气的脸，枪尖的寒气都凝固了。
穹用自己的意志，将那个来自40K宇宙的怪物，和他自己一同封印在了这具躯壳里。
“我来试试修复列车……”
姬子踉跄地走向主控制台。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操作屏时，屏幕上的幽蓝光芒剧烈闪烁着，即伴随着“滋啦”一声轻响暗了下去。
“没用的……”
“列车已经被污染，系统都瘫痪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连星穹列车这个倚仗，也不能幸免。
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三月七的脑海深处响起。
【“人性锚点”紧急协议……激活。】
三月七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环顾四周。
“谁？！谁在说话！”
“三月？”丹恒立刻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有、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三月七指着自己的脑袋，“它说什么……锚点？协议？”
瓦尔特脸色剧变，立刻上前一步，“精神污染的残留？三月，别怕，看着我的眼睛……”
【权限交接完毕。你好，“第一锚点”三月七。】
那个冰冷的声音无视了外界的一切，再次响起。
与此同时，三月七手中那台被穹重构过的相机，镜头“嗡”地一声亮起，镜片中心，一个幽蓝色的光点浮现。
一道只有她能看到的光幕，投射在她的意识里。
光幕中央，是一个半透明的、缓缓旋转的穹的人形模型。
模型的右半边，被不祥的血红色侵蚀，占比超过了一半。
【状态：人格模块与污染模块冲突，强制休眠。】
【核心矛盾分析：‘穹’人格（占比45%）VS‘终焉’残响（占比55%）】
【警告：‘终焉’残响正在以每小时0.08%的速度持续侵蚀。预计172标准时后，‘穹’人格将被彻底吞噬。】
172小时……七天。
那个鲜红的“55%”和倒计时，狠狠刺痛了三月七。
七天后，穹就会被那个怪物吃掉？
“你、你是穹的伴生系统？”三月七抓着相机问道。
【本机为“世界之心”附带协议，现由你临时接管。】
【任务：在宿主人格被吞噬前，辅助其完成自我修复。】
“我怎么帮他？你快说啊！”三月七急得眼泪直打转。
光幕上，一个血红色的虚拟按钮开始闪烁。
【紧急干预方案：人性激活。】
【效果：强制唤醒宿主深层记忆，以“人性”干扰“终焉”的残响对躯体的掌控，强化‘穹’的人格模块。】
“用！快用这个！”三月七抓住了救命稻草，在心里狂喊，“不管要什么代价，快用啊！”
【执行“人性激活”，需消耗“开拓点数”x100。】
【检测到当前开拓点数为：0。】
【指令……驳回。】
三月七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
“零？怎么会是零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把相机摔了，在心里大吼，“你是他的系统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抠门！！”
【……抠门？重新评估中。】
那个冰冷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检测到“锚点”三月七与宿主存在17段高强度“共同记忆”链接。】
【已解锁紧急预案：“记忆燃烧”。】
【方案详情：燃烧一段您与宿主最珍贵的共同记忆，可强制生成“人性激活”所需点数。】
【警告：该记忆将在您的认知、宿主的认知，以及宇宙信息记录中，被永久抹除。】
【是否执行？】
三月七愣住了。
燃烧……记忆？
永久……抹除？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雅利洛-VI的风雪里，他伸出手，掸掉她头发上的雪花；
长乐天的街头，他面无表情地喝下一口“苏打豆汁儿”后，被呛得说不出话；
还有在无数个垃圾桶前，他转过头来，那双永远像发现宝藏一样发亮的眼睛……
要从这些里面，选一个，亲手毁掉？
让她，也让他，永远忘记？
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不……”三月七痛苦地摇着头，眼泪决堤而下。
【……指令取消。倒计时：171小时59分。】
冰冷的倒计时，敲击着她的灵魂。
她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穹，看着他舒缓的眉眼，再看看光幕上那不断被血色侵蚀的人形。
忘记一段回忆。
还是……永远地失去他。
三……
二……
一……
“我换！”
三月七闭上眼，泪水划过脸颊，下定决心。
“我换！烧掉它，现在！”
【指令确认。请选择需要燃烧的记忆。】
光幕上，十七个记忆光球浮现。
三月七的指尖颤抖着，最终点在了那个最明亮的光球上。
那是一个午后，穹靠在观景车厢的沙发上睡着了。
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橘猫，正团在他肚子上，睡得四脚朝天。
阳光透过舷窗，洒在他们身上，给一人一猫镀上了一层金边。
穹的脸上泛起的笑意。
那是她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只属于她的最珍贵的偷拍。
【记忆“午后小憩”已选定。燃烧开始。】
嗡——
三月七手中的相机，镜头猛地收缩又扩张。
她感觉脑子被挖掉了一块，剧烈的空虚和心痛传来。
她下意识地按下快门。
咔嚓！
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
相机在半空中，由光与法则交织，凝聚成一张发光的照片。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住了它。
照片上的画面，正是那个她刚刚失去的，温暖的午后。
【概念武装：“被遗忘的相片”已生成。】
【效果：将其置于宿主附近，可强行令其当前状态为“安睡”，并持续压制“终焉”的侵染。】
三月七咬住嘴唇，双手捧着那张照片，跪到穹的身边，轻轻地将它放在了穹的胸口。
照片触碰到他身体，化作一片光渗进皮肤之下。
然后，车厢里那股血腥、暴虐的“饥饿”气息，开始消散。
一种名为“安详”的气息强行弥漫。
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沉浸在温馨的梦里。
“这……”丹恒与瓦尔特僵在了原地。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对物理、法则、甚至“神”的理解。
瓦尔特盯着跪在地上的粉发少女，缓缓问询。
“三月七，你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