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绝命棋局血金阙(拾肆)
第十四回 余波未平·深宫隐杀机(中)
书接上回!
莽古济位于盛京城的公主府被查抄的那一天,乌云低垂,官兵如狼似虎,昔日繁华富丽的府邸如同被狂风暴雨扫过,瞬间零落成泥碾作尘,一片狼藉。
精美的瓷器碎裂在地,绸缎被随意践踏,书籍信函被翻检抛洒一地,象征着家族荣耀的画像和御赐之物,被官兵粗暴地取下装箱。府中奴仆侍女,如同受惊的羊群,被驱赶到一起,哭声震天。
他们或被登记造册,即将发往苦寒的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在冰天雪地里耗尽生命;或被如牲畜般捆绑,变卖到遥远的边地、矿山或肮脏的妓寮为婢,命运多舛,前景凄惨无比。
然而,在这片离散、绝望与混乱中,却有一人如同幽魂般,凭借惊人的冷静与机敏,侥幸逃脱了这场灭顶之灾,她就是莽古济最为信赖、几乎视同姐妹的心腹侍女,苏泰。
苏泰并非普通的人家出生的奴婢或是从集市上买来的丫头。她原本是海西女真哈达部一个没落小首领的女儿,身上流淌着贵族旁支的血液。
幼时,她的部落被努尔哈赤兼并,家族随之败落,但她因容貌清秀、识文断字、性情聪敏沉稳被选入哈达部贝勒府,伺候当时刚嫁过去、处境微妙的莽古济。
莽古济怜其身世坎坷,又喜其行事稳妥、忠心不二,待她不同于一般侍女,多有倚重、信任甚至几分姐妹般的情谊。从哈达部到盛京城,再到遥远的敖汉部,苏泰一直如同影子般陪伴在莽古济身边,见证了格格从少女到少妇,从尊荣到屈辱的所有欢笑与眼泪,荣耀与心碎。
她深知莽古济与吴尔古代婚姻的无奈,更透彻地了解莽古济与锁诺木杜凌这场婚姻背后的政治阴谋与冰冷算计,也隐约察觉到皇太极在其中扮演的、不容于阳光下的角色。
莽古济被囚直至惨死市曹,苏泰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炽热而澎湃,丝毫不亚于任何血亲。她发誓,只要一息尚存,必为格格讨还一个公道,哪怕这公道,需要用一生、用最隐秘的方式去追寻。
在府邸被查抄前最后的混乱时刻,苏泰凭借对府内建筑结构、密道以及周围街巷地形的极致熟悉,以及用尽所有积攒下来的体己钱和往日经营下的人情,买通了一个看守队伍中意志不坚、贪图小利的薄弱环节,趁着官兵注意力集中在清点府内主要财物和押解主要人犯的间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侧门,钻入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逃出了生天。
这一切,得益于她早年随莽古济在哈达部复杂政治环境中锻炼出的高度机警和对环境的敏锐观察。
她带走的行囊极其简单,除了几件半旧不起眼的粗布衣物和少量便于携带、不会引人注目的碎银金饰,最重要的,是贴身藏好的一枚莽古济在最后一次私下见她时,紧紧握住她的手,悄悄塞给她的那枚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细腻,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触手生温,雕琢着精致传神的并蒂莲图案,寓意双生共荣,本是美好祝愿。但在那紧密相依的莲心深处,却用极其细微、几乎与纹理融为一体的刀工,刻着一个特殊而古老的印记,那是莽古济生母,早逝的继妃富察氏一族流传下来的、只在极核心成员间知晓的隐秘标记,象征着血脉与承诺。
莽古济当时气息微弱,未曾多言,只是用那双盈满泪水、充满不甘与嘱托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泰。那眼神中的千言万语,苏泰瞬间读懂了。这枚玉佩,不仅仅是信物,是念想,更是未来可能指向“真相”、揭露阴谋的关键钥匙,是格格留给她的最后希望与沉重嘱托。
苏泰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再无踪迹。她彻底改换装束,褪去绫罗,穿上粗布荆钗,隐姓埋名,甚至刻意在脸上涂抹灰尘,改变走路的姿态。
凭借着过人的隐忍、智慧和早年学到的生存技能,她在盛京、辽阳、雁门乃至更远的城镇底层艰难的求生,如同一株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她做过绣娘,凭借昔日学到的精湛手艺换取微薄收入。她也做过帮厨,在油烟蒸腾中隐藏容颜。她甚至在最肮脏混乱的市井底层摸爬滚打,学习三教九流的暗语和规矩。
但无论处境如何艰难,她从未忘记过自已的使命,那一颗复仇的心,如同被埋在灰烬下的火种,由始至终未曾熄灭,那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莽古济的承诺。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耐心地重新连接起那些早年随莽古济出入宫廷、结交各色人等时,凭借直觉和远见,暗中埋下的一些不起眼、却可能有用的人脉网络。
这些人脉脆弱而分散,如同风中的蛛丝,或许是一个曾经受过莽古济无意中举手之劳恩惠、如今在某个闲散王府或衙门当差、心怀感激的老太监的远房侄子。
或许是一个对皇太极日益严苛、重用满臣、排挤汉官政策心怀不满、被边缘化的小吏;或许只是一个在市井中消息灵通、重义气、对官府敢怒不敢言的混混头目。
甚至可能是一个对锁诺木杜凌为人不齿、对其侥幸封王心怀嫉妒的蒙古小部落商人……苏泰像最高明的织工,用耐心、金钱和精准的话语,一点点地将这些看似无用的丝线,重新编织成一张无形而有效的信息与行动网络。
数年后,当时间的尘埃似乎快要将表面的伤痕抚平,当新的权力格局看似稳固之时,一些诡异而执拗的声音,开始如同地底冒出来的幽灵,在大清的宫廷角落和市井街巷中悄然流传、回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