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血腥与阴煞死气混杂,在破晓前最寒冷的空气中凝滞不散。环形深坑边缘,海鸣如同一滩被抽去骨头的烂泥,瘫在冰冷的泥泞里。他脸上涕泪与污血糊成一团,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裤裆处一片深色水渍蔓延,散发出刺鼻的骚臭。当林烬那双穿透幽冥面甲的冰冷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海鸣的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恐惧已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智。
“说。”林烬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海鸣混乱的意识,“那柄剑。”
“魔……魔剑!”海鸣猛地一哆嗦,语无伦次地嘶喊起来,仿佛要将那恐怖的记忆从脑子里倒出来,“地下……密室!血红的骷髅!还有那剑……会吃人!吸……吸血!我爹……我爹只是碰了一下,半边身子就……就干瘪了!像老树皮!”他双眼因极致的恐惧而暴突,声音尖锐变形,“丢……丢出去……砸中一个家奴……天啊……他……他就在我眼前……几个呼吸……就……就变成了一具风干了千年的……枯骨!皮……皮包骨头!眼珠子……眼珠子都瘪了!血……全被那剑吸光了!是活的!那剑是活的!”
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身体因回忆的恐怖而剧烈抽搐,仿佛那柄吸血的魔剑此刻正悬在他头顶。
林烬覆盖着狰狞臂甲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一缕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冥焰无声跳动,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幽寒。面甲下,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源自九幽深处的、对禁忌之物的兴味。
“此等凶煞之物,流落凡尘,徒增杀孽。”林烬的声音带着一种主宰命运的漠然,“当由本帝……亲自镇压。”
“我……我都说了!放我……”海鸣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林烬甚至未曾移动脚步,只是覆甲的左手对着不远处斜插在地的霜魄剑虚空一引。
嗡!
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震鸣,如同受到无形的召唤,瞬间挣脱泥土,化作一道森白流光,精准地落入林烬掌中。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林烬只是握着剑,剑尖随意地朝着海鸣的方向,轻轻一划。
并非剑锋斩落!
就在剑尖划过的刹那,海鸣身下的地面无声裂开!数道漆黑如墨、布满狰狞倒刺的阴煞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破土而出!其中最为粗壮的一根,顶端尖锐如矛,带着洞穿金铁的厉啸,瞬间贯穿了海鸣的天灵盖!
“呃……”海鸣的瞳孔瞬间扩散,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贯穿他头颅的藤蔓,以及缠绕上他四肢躯干的其余藤蔓,表面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一股强大的吸摄之力爆发!海鸣健硕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干瘪下去!饱满的血肉瞬间萎缩,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蜡黄枯槁的颜色,眼窝深陷,嘴唇收缩露出森白牙齿,活脱脱一具刚被从古墓中拖出的干尸!
仅仅两个呼吸!
所有藤蔓倏然缩回地底,只留下地上一具穿着华贵锦袍、却干瘪狰狞的枯槁尸骸。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磅礴的死亡之力与生命精华,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林烬体内!
轰——!!!
林烬身上的幽冥魔焰再无束缚,轰然爆发!漆黑的火焰冲天而起,直贯将明未明的灰暗天穹!火焰核心,不再是模糊的虚影,一尊头戴帝冠、身披冥袍、端坐于无尽骸骨王座之上的威严帝影清晰凝聚!帝影双眸开阖,俯瞰尘寰,散发出令天地战栗的九幽帝威!
以林烬为中心,大地无声下陷,形成一个更加深邃的环形坑洞。坑壁光滑如镜,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冰。磅礴的能量奔涌冲刷,武士境的壁障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贯穿!
武士境,成!
冲霄魔焰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道凝练的黑色光柱,尽数没入林烬体内。他静静伫立在深坑中心,幽冥战甲上流淌的魔纹仿佛拥有了生命,幽光流转不息,散发出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微微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全新力量,一种久违的、掌控生死的权柄感油然而生。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睡眼惺忪。林璃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院中那个巨大的深坑,以及坑底那尊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熟悉身影。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发出梦呓般的惊呼:“哥……地上……开了一朵好大好大的……黑莲花呀?”
林烬身上的幽冥战甲如同流水般悄然隐没,露出他原本清俊却带着一丝冷冽的面容。他转过身,脸上冰霜般的线条瞬间柔和,几步便跨出深坑,来到妹妹面前。他蹲下身,带着薄茧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揉乱了林璃本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暖意:“小馋猫,眼睛倒尖。那不是花,是哥不小心踩出来的坑。”
他变戏法似的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月白色的丝质长袍——正是从术炼师云宸处所得——随手丢向墙角一处不起眼的阴影:“披上。今日随本……随哥进城,光着身子像什么话。”阴影处,空气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那件长袍仿佛被无形的手接住,缓缓覆盖在虚无之上。
林璃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大眼睛亮晶晶的:“哥!今天还去砍柴卖钱吗?灵儿可以帮忙!”
林烬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深处,却蕴藏着凛冽的寒芒:“砍柴?不。今日,哥带你去吃遍沧月城。”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狂傲,“看上什么,哥给你买什么。便是搬空半座城,又有何妨?”
“啊?”林璃小嘴张成了o型,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搬……搬空?哥,你发财啦?”她的小脑袋瓜完全无法理解“搬空”的含义,但“吃遍”两个字却让她的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期待。
“嗯,发财了。”林烬轻笑,站起身,“去洗脸。哥去看看娘,然后给你做点吃的垫垫肚子,很快,就带你去吃‘大财’。”他刻意加重了“大财”二字,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林璃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鹿蹦跳着去打水了。
林烬走入屋内,来到母亲柳心茹床前。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九幽冥力探入其体内,迅速游走一圈。经脉中残留的劲力早已被精纯的阴煞之气化去,多年被阴煞侵蚀而枯竭的生机,此刻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焕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复苏活力,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这具饱受摧残的身躯。林烬微微颔首,心中最后一丝隐忧散去。
他转身走向那个破败的厨房角落。昏暗的光线下,简陋的灶台布满陈年油垢。林烬舀起一瓢冰凉的井水,倒入缺了口的陶盆中。水面微微晃动,倒映出他冷峻的侧脸。然而,就在水面涟漪平息的刹那——
一张惨白、麻木、毫无生气的脸,如同沉在水底的鬼影,在他倒影的肩后位置,一闪而逝。无声无息。
林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未曾察觉。他只是平静地洗着手,冰冷的井水划过指间。墙角阴影里,那件月白长袍的轮廓,似乎比刚才……更凝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