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的拳套与镜影相撞的瞬间，预想中的撕裂感没有传来。
反而是掌心传来一片冷硬——那墨雾裹着的镜影突然\"凝固\"了，表面泛起水波似的纹路，竟在他拳下显露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噗！\"林尘后退半步，指节擦过镜影表面，像刮过结霜的玻璃。
那张脸咧开嘴，露出与他惯常战斗时如出一辙的狠戾笑意，右拳抬起的角度，甚至与他三秒前挥出的那拳分毫不差。
\"这是......\"林尘喉结滚动，耳尖被火焰烤得发烫。
他看见镜影的左腕处，一道淡青色的刺青若隐若现——正是他藏在袖口下，代表\"武\"字的半枚纹路。
方才被他打散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父亲教他打直拳时说的\"出拳要压肘，重心跟半步\"，此刻正从镜影的动作里原样复现。
\"是我的战斗习惯！\"林尘瞳孔骤缩。
他挥出左拳，镜影竟提前侧头避开，侧闪时腰腹绷紧的弧度，和他上个月在拳馆对抗泰拳选手时的反应完全一致。
腐臭的铁锈味突然浓重十倍，他这才发现，其他镜影不知何时也变了模样——岳山的唐刀镜影正用与他相同的握刀手法虚劈，柳清风的镜影摸着不存在的胡须，说的竟是林尘初遇老者时那句\"小友的寸劲差了三分火候\"。
\"林尘！
小心！\"苏璃的惊呼穿透尖啸。
林尘转头的瞬间，左肩传来灼痛——他的镜影不知何时绕到身侧，指尖凝着与他金焰拳套相似的赤红光点，正戳在他方才防御最薄弱的锁骨处。
\"这不是普通的影囚。\"苏璃的声音发颤。
她的骨玉虽碎，指尖却凝起血色咒文，可当她要结印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地面窜出，缠住她的手腕。
那黑影凝聚成实体的刹那，苏璃的朱雀胎记猛地一烫——那是张十五岁的脸，眼尾没有火纹，眼神里满是惊惶，正是她第一次召唤失败，被族人斥为\"血脉不纯\"时的模样。
\"阿璃，放弃吧。\"黑影开口，声音是她记忆里最清晰的自嘲，\"你根本不是合格的阴阳家后裔，连最低阶的狐妖都召不出来......\"
苏璃的指尖咒文骤然熄灭。
她能感觉到灵力顺着被缠住的手腕流失，更可怕的是胸腔里泛起的酸意——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此刻正借着镜影的嘴，撕咬她的理智。
\"苏璃！\"林尘的暴喝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他的镜影趁机在他腰侧划了道血痕，他却恍若未觉，金焰拳套烧得更旺，\"这些影子在啃我们的破绽！
你忘了在终南山，你是怎么用朱雀火硬抗百鬼夜行的？\"
苏璃的睫毛剧烈颤动。
记忆闪回那个暴雨夜，她跪在满是断枝的山巅，喉间腥甜，却硬是咬破舌尖，让鲜血滴在骨玉上。\"我是苏家人。\"她低声呢喃，眼尾的火纹突然化作实质的朱雀形态，\"就算被骂废物，也要证明......\"
\"轰！\"赤红色火焰从她掌心喷涌而出，缠住她的黑影发出刺耳尖叫，被烧得支离破碎。
苏璃踉跄两步，却在倒下前看清——那些镜影的轮廓正在变淡，可林尘的镜影反而更清晰了，连他方才因为疼痛而绷紧的下颌线都分毫不差。
\"你在怕什么？\"镜影林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林尘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怕融合后控制不住金纹？
怕苏璃的灵力被你抽干？
怕......你根本不如你父亲？\"
林尘的金纹在瞬间爬满脖颈。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
父亲临终前染血的手抚过他额头的画面突然清晰——那夜黑帮的刀砍进父亲胸口，他却咬着牙把最后半本拳谱塞进林尘怀里，说\"别学我用命换拳，要活下来，活得比谁都硬\"。
\"我怕个屁！\"林尘咧嘴笑了，血从齿缝里渗出来，\"我父亲教我拳是为了活着，不是为了被影子吓破胆！\"他的金焰拳套突然暴涨三寸，拳风带起的气浪将镜影掀飞十丈，\"要打就打真的！
老子的拳，从来只认眼前的敌人！\"
被掀飞的镜影在半空扭曲，突然发出尖锐的哭嚎，碎成千万片镜面残渣。
林尘喘着粗气抬头，这才发现其他镜影不知何时也退到了黑暗边缘，唯有岳山的镜影还立在原地。
那镜影握着唐刀，刀身却没出鞘，只是安静地与岳山对视。
岳山的手还按在刀镡上，指节泛白，却始终没用力。
他望着镜影里自己的脸——那是三年前家族试炼时的模样，刀劈偏了三寸，导致对手的剑划伤了他的肋下。
此刻镜影的唇在动，岳山不用听也知道它在说什么：\"你根本不配用唐刀，你连自己的破绽都抓不住......\"
林尘擦了擦嘴角的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岳山？\"
岳山突然松开按刀的手。
他望着镜影，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那刀，我确实没劈好。\"
镜影的刀尖微微下垂。
林尘还没反应过来，苏璃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小心！
它们要跑——\"
话音未落，所有镜影同时爆成黑雾，腐臭的铁锈味瞬间消散。
黑暗中传来细不可闻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碾碎了。
林尘望着掌心还在跳动的双色火焰，又看了眼苏璃泛白的指尖。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金纹正在退去，可识海里多了些什么——不是父亲的记忆，而是某种更清晰的东西，像一块被擦干净的镜子，照出了他拳下藏着的，最真实的自己。
岳山的唐刀\"咔\"地入鞘。
他转头时，目光扫过林尘腰间的血痕，又扫过苏璃发梢未熄的朱雀火，最后落在自己的影子上。
夜风卷起几片镜影残渣，擦过他的鞋面。
岳山弯下腰，捡起一片还带着温度的碎片。
碎片里映出的，是他此刻的脸。
岳山捏着镜影碎片的指节微微发颤。
碎片边缘还残留着方才被朱雀火烧过的余温，映出的却是他此刻平静的眉眼——三年前那个在试炼场浑身是血、握着偏了三寸的唐刀的少年，正从碎片里缓缓抬起头。
\"当啷。\"唐刀突然坠地。
岳山的手悬在刀镡上方三寸处，喉结滚动两下，竟松开了按刀的力道。
他望着镜影里自己发颤的眼尾，听着那道熟悉的自责在耳边回响：\"连刀都握不稳，算什么岳家传人？\"
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岳山忽然闭紧双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他想起昨夜在客栈，林尘擦着拳套说的那句话：\"破绽不是用来藏的，是用来破的。\" 胸腔里压了三年的钝痛突然松动——那刀确实偏了，那道肋下的疤也确实在阴雨天才会痒，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能接住林尘十成力直拳的岳山，是能在百鬼夜行里护住苏璃后背的岳山。
\"它只是我曾经的执念。\"岳山睁开眼时，眼底的阴云散得干干净净。
他弯腰拾起唐刀，刀身入鞘的脆响惊得镜影碎片从指缝滑落，坠地时碎成星芒，再无半分残影。
林尘望着那抹碎光，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他摸向腰间的血痕，指腹沾了半片血痂——方才镜影刺出的那一下，恰好划在他三年前为救拳馆学徒被混混砍伤的旧疤上。
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敌人的，是自己藏在回忆里的。
\"林尘？\"苏璃的声音带着灵力耗尽后的沙哑。
她倚在焦黑的石壁上，眼尾的朱雀火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仍强撑着抬头看他，\"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尘打断她。
他望着黑暗里若隐若现的镜影——那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正蹲在角落，左手腕的\"武\"字刺青泛着幽光，竟比他自己的还要清晰几分。
金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尖。
林尘想起镜影说的那些话：怕融合后失控，怕抽干苏璃的灵力，怕不如父亲。
可父亲临终前的血手抚过他额头时，说的不是\"成为最强\"，是\"活得比谁都硬\"。
活得硬不是捂着伤口跑，是把伤口翻出来，让风刮，让雨打，然后结出更厚的痂。
他一步一步走向镜影。
镜影也站了起来，连呼吸的频率都与他同步。
当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林尘以为会碰到冷硬的镜面，却触到一片温热——像浸在温水里的皮肤，还带着他方才战斗时的汗味。
\"原来你不是影子。\"林尘低笑，指腹轻轻擦过镜影的眉骨，\"是我没敢承认的自己。\"
镜影的嘴角动了动，竟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释然笑意。
下一秒，那抹身影突然化作金红流光，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体内。
林尘的瞳孔骤缩成细线——他听见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金纹如活物般在皮肤下翻涌，从指尖到后颈，每一寸血管都像被岩浆冲刷过。
\"轰！\"整个空间剧烈震动。
苏璃慌忙扶住石壁，看见林尘的身影被金红光芒完全包裹，那些退到黑暗边缘的镜影突然发出尖啸，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在地面留下蜿蜒的墨色痕迹。
\"你已不再是凡人。\"
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来自他自己的识海最深处。
林尘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望着掌心流转的双色火焰——金焰是他的拳，赤焰是苏璃的火，此刻竟交织成更璀璨的纹路，连空气都被灼出细小的涟漪。
苏璃踉跄着扑过来，却在触到他肩膀的瞬间顿住。
她能感觉到从林尘体内涌出的力量，不再是从前那种暴躁的、随时可能失控的灼热，而是像深潭下的岩浆，沉静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他的金纹还在流转，却不再爬向脖颈，而是顺着脊椎延伸，在后背勾勒出模糊的龙形。
\"林尘？\"苏璃轻声唤他。
林尘缓缓抬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暴烈，只有澄清的光，像暴雨后被冲净的山涧。
他握住苏璃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沉稳有力，每一下都震得两人掌心发麻。
\"我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惊喜，\"金纹......稳定了。\"
苏璃的朱雀胎记突然发烫。
她望着林尘后背若隐若现的龙形金纹，又看了看自己掌心未熄的赤焰——两种力量在空气中轻轻相触，竟腾起一朵双色的火焰，在两人之间缓缓旋转。
黑暗中，最后一片镜影残渣坠地，碎成齑粉。
林尘站起身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骨骼里生长。
不是疼痛，是蜕变的痒，像春芽顶开冻土，像幼鹰挣破茧壳。
他握紧拳头，指节没有发出往日的爆响，却带起一阵风，将十丈外的焦木掀得乱飞。
\"这力量......\"岳山的唐刀在刀鞘里轻鸣，他望着林尘，眼底闪过一丝敬畏，\"比之前强了不止一倍。\"
林尘没有说话。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在月光下，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却在皮肤下留下半透明的痕迹，像某种古老的纹路，等待着被彻底唤醒。
苏璃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那里有极淡的光在流转，像两根丝线，正悄悄缠成一股。
\"听见了吗？\"她轻声说，\"是血契术的声音。\"
林尘侧耳。
识海里除了自己沉稳的心跳，还有极轻的嗡鸣，像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缓缓睁眼。
山风卷着焦土的气息吹来。
林尘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黑雾，忽然想起系统面板里沉寂多日的\"融合\"选项，此刻正泛着刺眼的金光。
他摸了摸左腕的\"武\"字刺青。
那里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与他的心跳同频。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