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王参将等人被扣上“泄露军机”、“通敌叛国”的重罪押入大理寺天牢。
这已不仅仅是个人冤屈,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将北疆浴血换来的功勋斩得粉碎,甚至牵连九族。
李振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毕竟是历经沙场的老将,深知越是危急越不能自乱阵脚。
“先生,如今我们被困于此,消息不通,如盲人瞎马。”
李振山声音沙哑,眼中血丝未退,“对方既然布下此局,必定还有后手,绝不会让我们轻易翻案。”
严瑾站在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些看似巡逻、实则监视的兵丁,投向了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
“将军,对方势大,在朝堂、在官面,我们已落入下风,硬碰硬绝非良策。”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而冷静:
“为今之计,需双管齐下。”
“明面上,将军您需利用尚存的官身和陛下的那丝信任,想办法递折子,或通过可能尚存一丝公心的老关系,向陛下陈情,哪怕只是拖延时间,制造变数。”
“重点要强调此事关乎北疆军心稳定,若处置不当,恐生大变,触动陛下最敏感的神经。”
李振山重重点头说道:“好!本将这就设法联络几位致仕的老帅和御史台的门路,纵然希望渺茫,也要一试!”
“至于暗处……”严瑾压低了声音,“交由我来。他们能在青楼设局,我们便从这青楼入手。那些‘证人’,那些所谓的‘密信’,绝非天衣无缝。只要找到一丝破绽,便能撬动整个局面。”
李振山担忧地看着他:“先生,京城水深,暗处更是龙蛇混杂,危机四伏,你孤身一人……”
严瑾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自信:
“将军放心,我自有分寸。论及隐匿行迹、探查虚实,我或许比战场上更擅长些。”他虽不动用仙法,但仙境神魂带来的感知、对身体精妙的控制,足以让他在凡人世界中如同鬼魅。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李振山开始伏案疾书,字字泣血,陈述北疆将士之功、之忠、之苦,以及此番被构陷之冤,试图穿透重重阻碍。
同时,他派出手下仅存的、未被卷入此事也相对机灵的心腹,携带他的名帖和亲笔信,冒险前往几位可能还念及旧情或心存公义的老臣府邸。
而严瑾,则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用特制的药水略微改变了肤色和面部线条,使其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市井之徒。
待到夜幕降临,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驿馆外围的监视,消失在京城繁华而危险的夜色里。
他的目标,直指那座京城着名的销金窟——软玉阁。
夜晚的软玉阁,比白日更加喧嚣迷离。
丝竹管弦愈发缠绵,莺声燕语愈发撩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脂粉香以及一种欲望躁动的气息。
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穿梭其间,一掷千金,醉生梦死。
严瑾没有从正门进入,他绕到后巷,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融入建筑的阴影之中。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水银,蔓延开来,捕捉着阁楼内的每一丝动静。
他听到了觥筹交错的喧哗,听到了男女调笑的靡靡之音,也听到了某些隐秘包厢内,压低了声音的权钱交易、官场密谋。
这座青楼,果然是藏污纳垢、汇集各路消息的绝佳场所。
他的目标明确——找到那天晚上伺候王参将几人的姑娘,以及可能存在的、负责安排这一切的“妈妈”或管事。
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在屋顶梁柱间悄然移动,目光扫过一个个灯火辉煌的窗口。
终于,在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厢房内,他听到了几个女子的交谈声。
“……那几位军爷,也真是倒霉催的,喝多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嘘!小声点!妈妈吩咐了,那事儿不准再提!小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不过话说回来,那晚领头的那位王参将,看着挺正派的,没想到几杯酒下肚也……”
“正派?来这儿的男人有几个正派的?还不是一样……哼,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被人盯上了而已。”
“听说大理寺都来人了,直接抓走的?我的天,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谁知道呢,反正妈妈让我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呗。那些官爷问起来,就说他们吹牛,说了好多军营里的事儿,还有什么布防图之类的……反正往大了说,总没错。”
严瑾眼神一凝,就是这里了!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略显富态、眼神精明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正是软玉阁的老鸨。
“都在嚼什么舌根子?活干完了吗?”老鸨语气严厉。
几个姑娘立刻噤声,唯唯诺诺。
老鸨环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
“都给我听好了,那件事,烂在肚子里!谁要是敢在外面多说半个字,仔细你们的皮!上面的大人物发了话,这事办好了,少不了我们的好处,要是办砸了……这京城,可就没了咱们的立足之地!”
“是,妈妈。”姑娘们战战兢兢地应道。
老鸨又交代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便转身离开了。
严瑾心中冷笑。
果然如此!威逼利诱,统一口径。所谓的“证人证言”,不过是早就编排好的剧本。
他没有打草惊蛇,继续潜伏,跟踪那个老鸨。
只见老鸨七拐八绕,来到了后院一间更为隐秘的账房。她进去后不久,一个穿着绸缎常服、管家模样的人也跟了进去,两人关起门来密谈。
严瑾如同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房顶,将耳朵贴近瓦缝。
“……庞府那边传话,事情办得不错,这是赏银。”管家模样的男人声音低沉。
“多谢庞管家!能为太师效力,是奴婢的福分!”老鸨的声音带着谄媚。
“嗯,记住,那几个人,必须把罪名坐实了!大理寺那边,自有打点。最近盯紧点,特别是那个叫严瑾的,还有李振山,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管家放心,驿馆那边有我们的人盯着,他们翻不起浪花。只是……奴婢担心,万一陛下……”
“哼,陛下日理万机,哪会一直盯着这点‘小事’?只要证据‘确凿’,北疆那边再施加点压力,李振山自身难保!”
“至于那个严瑾,一个无根无萍的布衣,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