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案上的茶盏扶正，殿外便传来脚步声。韩林玄袍染了晨露，袖口沾着些草屑，显然是刚从山径回来。渊跟在他身后，桃花眼半眯着，带着几分不耐。
“可有线索？”凌言目光扫过两人神色。
韩林指尖在锁魂剑穗上轻轻一捻，眸子里凝着霜：“结界不是被外力破坏的，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道口子，手法很利落，像是……熟悉阵眼的人做的。”
渊嗤笑一声，往廊柱上一靠，弯刀在指间转了个圈：“说白了就是有内鬼。我的人忠心耿耿，断不会自毁结界。”他桃花眼一挑，看向霍念，“你们镇虚门的弟子，倒是该好好筛筛。”
霍念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刚要反驳，却被云风禾轻轻按住手腕。
凌言没接话，目光落在渊身上，忽然开口：“渊，你会追魂术吗？”
“追魂术？那是你们玄门修士的把戏，我一个魔尊学那玩意儿做什么？”他晃了晃手腕，“这事你不是该问我哥，他是鬼修，跟魂魄打交道最在行了。”
“灭魂之术分多种，若真是人为，必留痕迹。”韩林抬眸看向凌言，“但北麓现场太干净了，连一丝魂魄碎絮都没有，倒像是……”
“像是用了‘噬魂盏’之类的法器，”凌言接口，指尖猛地收紧，“能将魂魄连带着灵力一并吞灭，连轮回的机会都不留。”
韩林点头：“禁术典籍里，确有记载。只是那法器早已失传，据说需要以施术者的心头血喂养，邪气极重。”
渊在一旁听得直皱眉：“管他什么盏什么术，找出用这东西的人，我一刀劈了便是。”他弯刀出鞘半寸，寒光映着廊下的灯笼，“左右凌霄阁的人也快打来了，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凌言望着殿外漫进来的晨雾，那雾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窥伺着听雪崖的动静。
他指尖在缚魄剑的剑柄上轻轻一叩，银链发出清越的响：“先查内鬼。若真有人被人利用，得赶在他铸成大错前……”
“想审人？”渊把玩着弯刀，指腹碾过刃上的寒光，“要不我帮你……用点‘小手段’，保管他们三句话就吐真话。”
“不必。”凌言抬眸望向殿外晨雾深处，凤眸里凝着清冽的静，“暗中留意昨天那几个轮值弟子的动向，还有与他们往来密切的人。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招。”
渊撇撇嘴，将弯刀收回鞘中：“行吧，不过要是被我抓着把柄……”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话音刚落，廊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衫翻飞间，宁瑾白已跌撞着闯进来，发髻散乱，袍角沾着草屑，脸上血色尽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师祖！结界外……结界外出现好多傀儡！是修士模样，正在攻阵！”
凌言眉峰微蹙：“让外门弟子出结界清理了便是。”寻常傀儡虽悍勇，却难破镇虚门的护山大阵。
“师祖，那些修士……瞧着不简单。”宁瑾白扶着廊柱喘气，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们身上的气息……像是玄门英雄冢埋着的那些英灵！”
“什么？”霍衍猛地拍案而起，袖子带翻了案上的茶盏，茶水泼在石阶上，晕开深色的痕，“他们连英雄冢都敢动？简直疯了！”
英雄冢是玄门圣地，埋着千年来为守护修界战死的修士，凌羲竟掘冢炼傀儡。
宁瑾白的声音更抖了，几乎要哭出来：“其、其中有五个，看装扮像是五大仙山的前任掌门……他们……他们可都是化神境的啊！”
化神境修士的傀儡，其战力远胜寻常修士，更何况是曾执掌仙山的顶尖人物。
霍衍脸色瞬间铁青：“胡闹！简直是胡闹！”他转身便往外走，“立刻传我命令，内门弟子速去主峰广场结‘锁灵阵’，加固结界！池临、明澈，你们带长老们出阵迎敌，务必守住！”
“伯父！”凌言唤住他，“让弟子们守住结界即可，长老们暂不出阵。”
霍衍回头，眼里满是急火：“言儿，那可是五个化神境傀儡！不出阵迎敌，结界撑不了半个时辰！”
“化神境傀儡虽强，却失了灵智，只知蛮力冲撞。”凌言缓步走出廊下，月白长衫被晨雾打湿，却依旧挺拔如松，“锁灵阵能困其灵力，再让弟子们以‘诛邪符’配合弩箭远程消耗，足以拖延时辰。”
他抬眸望向结界外的方向，那里的晨雾已被傀儡冲撞的灵力搅得翻涌，“我们得留着长老们的力气，应付真正的杀招。”
渊在一旁嗤笑，摸出腰间的玉佩碾碎，墨色魔气瞬间弥漫开来：“我去叫人来搭把手。一群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也敢来撒野？”
韩林握住凌言的手腕，眸子里映着结界外的红光：“我去看看傀儡的破绽。化神境修士的元婴有本命烙印，或许能找到克制之法。”
凌言点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小心。”
晨雾中，结界的青光与傀儡身上的黑气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轰鸣。听雪崖的灯笼在风里剧烈摇晃，光影落在众人紧绷的脸上，像一幅被战火染边的画。
霍衍已带着弟子们奔向阵眼，宁瑾白擦了把汗，也攥着剑跟了上去，影子在石阶上被拉得很长，却再无半分慌乱。
凌言立在廊下，望着结界外翻涌的黑雾，缚魄剑的银链在指尖轻轻颤动。
这只是开始——凌羲敢动英雄冢，必是算准了镇虚门不敢真伤这些“前辈英灵”，这才用了最阴毒的招数。
结界的青光在傀儡撞击下剧烈震颤，符文流转的光晕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阵基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嗡鸣。
凌言踏着石阶往主峰掠去去，沿途可见弟子们正搬着阵盘往结界薄弱处赶，青衫在雾里穿梭，像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
“青鸾长老！”有弟子撞见他，拱手时声音都在发颤，“北麓的锁灵阵快撑不住了！那五个化神傀儡联手撞阵，符文碎了大半！”
凌言颔首，目光越过弟子肩头望向主峰方向，那里的晨雾已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搅得翻涌，隐约有墨色与惨白色的光在雾中交织，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守住各自的阵眼，莫要乱了阵脚。”
话音未落，主峰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不是傀儡撞阵的闷响，而是某种力量骤然爆发的锐啸，像万千冰棱同时碎裂，又像墨色潮水瞬间吞噬了日光。
凌言加快脚步，刚转过最后一道弯，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