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推醒老张和老邻居，手指竖在嘴唇前。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隔壁房间门口。老张一个翻身起来，军刀已经握在手里。
\"后窗，\"他压低声音，\"我侦察过，防火梯通到后院。\"
老邻居手忙脚乱地把古董包好塞进背包，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立刻转向我们的房间。
\"快！\"老张一把拉开窗户。
我们三个像逃难的耗子一样顺着生锈的铁梯爬下去。刚落地，就听见楼上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借着街灯，我看见两个黑影探出头来。
\"跑！\"
我们冲进小巷，七拐八绕，背包里的瓷器叮当作响。老张跑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传来日语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分开走！\"老张突然说，\"明天早上横滨中华街见，那儿有个'荣宝轩'古董店，田中提过。\"
不等我回答，他一个急转弯钻进另一条巷子，故意弄出很大声响。追兵果然被他引开了。我和老邻居气喘吁吁地跑到大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横滨，中华街，\"我抹着汗对司机说，\"快！\"
车开上高速，我才发现衬衫后背全湿透了。老邻居紧紧抱着背包，脸色煞白。
\"那画...那画要是丢了...\"他喃喃自语。
横滨的中华街灯火通明，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我们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下，房间比东京的还小，但至少安全。
天刚亮，我就把老邻居拽起来。出门前，我把瑞士军刀别在腰后——老张的那把昨晚落在他那儿了。
荣宝轩藏在中华街深处，门脸不大，但橱窗里摆着几件像样的瓷器。推门进去，风铃叮咚一响，柜台后站起个穿旗袍的姑娘，二十出头，杏眼柳眉。
\"请问...林老板在吗？\"我试探着问。
姑娘警惕地打量我们：\"家父出门了，你们是...\"
老邻居上前一步：\"田中介...\"
话没说完，门又被推开。我们同时转身，老张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左脸颊有一道血痕。
\"甩掉了，\"他咧嘴一笑，\"小鬼子跑得还挺快。\"
旗袍姑娘惊呼一声：\"张叔叔！\"
我愣住了。老张拍拍我肩膀：\"小林，我战友的女儿。她爸老林，当年在自卫队交流时认识的。\"
原来如此！难怪田中让我们来这儿。姑娘名叫林小梅，赶紧拉下卷帘门，带我们进了后屋。
后屋堆满古董，中间一张大茶台。老张简单说了我们的遭遇，小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山本家，\"她咬牙切齿，\"他们仓库里锁着多少中国国宝！\"
老邻居立刻来了精神：\"你知道在哪儿？\"
小梅给我们沏上茶：\"山本家在长野有栋别墅，地下室改成了收藏室。我父亲去过一次，说里面的东西...\"她声音哽咽了，\"说连地砖都是故宫的。\"
老张一拳砸在桌上，茶碗跳起老高：\"这帮强盗！\"
\"有办法进去吗？\"我急切地问。
小梅摇摇头：\"守卫森严，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据说有机关。\"
老邻居眼睛一亮：\"机关我懂啊！我在潘家园倒腾这么多年，什么暗格密室没见过！\"
正说着，前店风铃又响。小梅示意我们别出声，自己去查看。片刻后她慌张地跑回来：\"山本家的人！在街上挨家打听三个中国人！\"
老张立刻站起来：\"后门？\"
\"来不及了，\"小梅拉开一个暗门，\"这是父亲的密室，你们先躲进去。\"
密室不大，勉强能挤下我们三个。透过缝隙，我看见小梅刚把暗门掩好，店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有没有三个中国男人来过？\"一个粗哑的声音用日语问。
小梅镇定地回答：\"没有，今天还没开张呢。\"
\"撒谎！\"一声脆响，像是巴掌打在脸上，\"有人看见他们往这边来了！\"
我握紧了军刀，老张按住我的手，摇摇头。
那些人开始翻箱倒柜，瓷器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老邻居气得浑身发抖，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再不说，砸了你这破店！\"那声音威胁道。
突然，店外传来警笛声。歹徒骂了几句，匆匆离去。我们又等了几分钟，小梅才打开暗门。她左脸红肿，嘴角渗血，但还强笑着：\"没事，常有的事。\"
老张掏出手帕给她擦血，手都在抖：\"这帮畜生！\"
小梅却急着说：\"你们得赶紧离开横滨。山本家势力很大，警察里也有他们的人。\"
\"一起走，\"我说，\"他们会再来的。\"
小梅摇头：\"我得等父亲。再说，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消息。\"她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包袱，\"这里有换洗衣服和一些钱，我父亲在轻井泽有间小屋，你们先去那儿避避。\"
老邻居突然问：\"小梅，你刚才说山本家的别墅在长野？具体在哪儿？\"
\"上高地附近，\"小梅压低声音，\"但你们千万别贸然去，那里...\"
话没说完，街上一阵骚动。我们透过窗帘缝看去，五六个穿黑西装的人正在街对面盘问行人。
\"走后门，\"小梅塞给老张一张纸条，\"这是轻井泽小屋的地址和钥匙。\"
我们三个戴上帽子和口罩，从小巷溜出去。中华街已经布满了山本的人，我们低头快步走着，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喂！你们！\"
我们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身后传来奔跑声，老张低声说：\"拐弯！\"
刚拐进一条窄巷，前面又出现两个黑衣人。前后夹击，无路可逃。
\"拼了！\"老张从腰间抽出军刀。
那两人也亮出甩棍，狞笑着逼近。老张一个箭步冲上去，军刀划出一道寒光。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三两下就放倒一个。另一个见状要跑，被老邻居一背包砸在背上，里面瓷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的乾隆瓶！\"老邻居哀嚎。
顾不上那么多，我们继续狂奔，终于甩掉追兵，上了开往轻井泽的电车。
电车上，老邻居小心翼翼地打开背包。三件瓷器中，只有那只康熙杯完好无损，另外两件都碎了。他心疼得直抽气，像死了亲爹似的。
\"别嚎了，\"老张瞪他一眼，\"命重要还是瓶子重要？\"
轻井泽是避暑胜地，但四月初还冷清得很。按照地址，我们找到了密林深处的一栋小木屋。屋里积了层薄灰，但基本生活用品齐全。
老张检查了一圈，满意地点头：\"易守难攻，好地方。\"
我生起壁炉，老邻居则把那只幸存的康熙杯供在桌上，像供菩萨一样拜了拜。
晚上，我们围坐在炉边商量对策。老张认为应该直接去长野，老邻居却担心山本家势力太大。
\"得智取，\"老邻居搓着手，\"咱们得找个由头接近那别墅。\"
我突然想到：\"小梅说那别墅在上高地附近？那不是旅游区吗？\"
老张眼睛一亮：\"我们可以扮成游客！\"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们立刻噤声，老张抄起烧火棍，我摸出军刀。
\"是我。\"小梅的声音。
开门一看，不仅有小梅，还有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头，想必就是她父亲老林。
老林跟我们一一握手，然后直奔主题：\"小梅都跟我说了。山本家那别墅，我十年前去过一次。\"他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当时假装是古董商，就拍了这一张。\"
照片上是个西式别墅，但门廊却立着两个中式石狮子，不伦不类。
\"地下室入口在厨房地板下，\"老林指着照片，\"但需要钥匙，山本龙一随身戴着。\"
老邻居凑近看照片：\"这石狮子...像是颐和园的！\"
老林点头：\"不止。据我所知，他们地下室里至少有三十件故宫旧藏，还有些是从民间抢的。\"
我心头火起：\"那就去拿回来！\"
\"没那么简单，\"老林摇头，\"别墅24小时有人看守，还有狼狗。而且...\"他压低声音，\"据说有暗室机关，不懂的人进去会触发警报。\"
老张拍拍老林肩膀：\"老战友，你熟悉情况，帮我们规划规划。\"
老林沉思片刻：\"五一黄金周快到了，上高地游客会很多。你们可以混在旅行团里...\"
正说着，小梅突然示意我们安静。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外面树林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被跟踪了！\"老张抄起家伙就要冲出去。
老林拦住他：\"别追，夜里树林太危险。收拾东西，天亮前转移。\"
我们迅速打包。老林说他在长野市还有个朋友，开中华料理店的，可以暂时收留我们。
凌晨四点，我们分头离开木屋。约定在长野站汇合后，老林和小梅先走，我们三个隔半小时再出发。
走在晨雾弥漫的山路上，老邻居突然说：\"你们听见了吗？\"
我们停下脚步。除了鸟叫，似乎还有...狗吠声？
\"跑！\"老张大吼。
我们没命地往公路上冲。身后狗吠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日语喊叫声。眼看就要被追上，一辆面包车突然刹在我们面前。
\"上车！\"司机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
我们来不及多想，跳上车。车子猛地加速，把追兵甩在后面。
\"谢谢啊兄弟，\"我喘着气说，\"你是...\"
年轻人摘下帽子，我这才认出是田中！
\"田中？！你怎么...\"
田中专注地开车：\"小梅联系我的。山本家悬赏五百万日元抓你们，整个黑道都出动了。\"
老张皱眉：\"那你...\"
\"我父亲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田中声音冰冷，\"这些文物，必须回到中国。\"
车开上高速，太阳已经升起。田中递给我们几个饭团：\"吃点东西，到长野还要两小时。\"
老邻居一边啃饭团一边研究老林给的照片，突然指着别墅一角：\"你们看这个窗户，像不像后来加装的？\"
我凑过去看，确实有个小窗户与建筑风格不符。
\"可能是通风口，\"老张分析，\"地下室需要通风。\"
田中插话：\"我查过山本家资料，那别墅建于昭和十年，当时是作为...某个军官的私人博物馆。\"
我们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次，真是捅到马蜂窝了。
\"先别急着去别墅，\"田中说，\"我有个朋友在长野市文化局工作，或许能帮上忙。\"
车窗外，日本阿尔卑斯山脉的雪峰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我摸着怀里的康熙杯，心想：等着吧，山本龙一，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