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万被凌凡那句“不想让你输得太快太难堪”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行！行！凌凡，我看你嘴硬到几时！塞巴斯蒂安教授马上就到！你等着！”
随后杨千万拿出手机，一边通话一边离开了餐厅。
不用多想，他是联系那个教授去了。
餐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食客们低声议论着，目光在凌凡、苏灵儿和门口焦急踱步的杨千万之间来回逡巡。
苏灵儿紧张地绞着手指，几次想开口劝凌凡离开，但看到他那双平静得近乎深邃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那位大师……今天状态不好发挥失常。
没等多久，大师来了。
杨千万如同见了亲爹，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教授！您可算来了！辛苦您了！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劳烦您跑一趟！”
塞巴斯蒂安教授微微颔首，表情淡漠：“杨先生，客套话不必多说。人在哪里？你说的那位‘奇才’？”
他对这种“富二代斗气”性质的邀约并不感冒。
若非杨千万背后家族的面子和他允诺的、相当可观的“出场费”，他绝不会在休息时间出现在这里。
“在在在！就在里面！教授您这边请！”杨千万点头哈腰，引着教授穿过自动门，进入餐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传说中的大师身上。
塞巴斯蒂安教授的目光在餐厅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中央那架保养良好的三角钢琴上。
好琴。
但是放在这里充当装饰实在是太可惜了。
“教授，您看……”杨千万凑上前，压低声音，带着煽风点火的意味，“就是那个小子！”
他用眼神狠狠剜了凌凡的方向一下。
“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会弹几个音符就敢大放厥词！还说什么……不想让您输得太难看！简直是对您艺术的侮辱！您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塞巴斯蒂安教授顺着杨千万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正悠闲喝着柠檬水的凌凡。
年轻人神情平静，眼神清澈，没有预想中的紧张或傲慢。
教授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没有回应杨千万的挑唆，只是淡淡地说：“杨先生，我演奏，只为了音乐本身。”
他优雅地坐下，打开琴盖。
餐厅里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刻意压低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端坐于钢琴前的老者身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
如同月光下滴落的露珠，轻盈、纯净、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和诗意。
没有丝毫多余的炫技，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深邃的情感，许多人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享受和陶醉的神情。
杨千万站在一旁，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笑容。
他挑衅地瞥向凌凡的方向，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艺术！乡巴佬，吓傻了吧？”
坐在琴凳上的塞巴斯蒂安教授，心中却并非表面那般平静。他确实只用了大约五成的功力。对于他这样层次的大师而言。
应付一个不知名的、被富二代针对的年轻人，用技巧和情感表达最基础、最稳妥的经典曲目，已经足够形成碾压之势。
“太美了……不愧是塞巴斯蒂安教授！”
“这音色……简直像丝绸一样！”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值了！今晚这顿饭值回票价了！”
周围的赞叹声低低响起。甚至有人悄悄拿出了手机，开启了直播，镜头对准了钢琴前的大师。
杨千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他甚至抽空对凌凡做了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挑衅手势。
一曲终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经久不息！
大部分都站起来鼓掌。
掌声稍歇。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聚焦在了窗边那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身上。
该凌凡了。
苏灵儿紧张地抓住了凌凡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凌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从容地站起身。
他走向钢琴台的步伐不疾不徐，神情平静得如同只是去倒杯水。
没有紧张，没有激动，更没有杨千万预想中的畏缩。
凌凡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都有些捉摸不透。
这不像是一个即将被当众打脸的人该有的眼神。
他在琴凳上坐下。并没有像教授那样先抚摸琴盖酝酿情绪，只是简单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与钢琴形成一个舒适的角度。
餐厅里再次安静下来，但这次的安静，与刚才教授演奏前的肃穆不同。
隐隐夹杂着许多质疑、好奇、甚至等着看笑话的低语。人之常情，凌凡也能理解他们。
“就是他？要挑战塞巴斯蒂安教授？”
“穿成这样……行不行啊？”
“刚才教授弹得太好了，他压力得多大？”
“杨少请来的大师，他能比？笑话！”
“快录快录！见证历史性翻车现场！”
杨千万抱着手臂，站在教授身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冷笑，只等凌凡出丑。
凌凡心念一动。
五五开，启动！
嗡——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
然而，就在这个音符响起的瞬间！
坐在一旁的塞巴斯蒂安教授，瞳孔骤然收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看似随意的一个触键，这绝不是初学者，甚至不是普通高手能拥有的！
这年轻人……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
没等众人从那第一个音里品出什么，凌凡的双手已经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第二个、第三个音符如同山涧清泉般流淌而出！
他弹的，竟然是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
这是一首看似结构简单、旋律平缓的曲子，却是钢琴复调音乐的基石。
它不需要炫技，却最考验内功！
凌凡的指尖在琴键上轻盈跳跃、精准按压。他的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没有丝毫滞涩。
左那声音清澈、透明、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秩序感和逻辑美感！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等着看热闹的食客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质疑变成了惊讶，好奇变成了专注，等着看笑话的眼神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塞巴斯蒂安教授此刻早已收起了那职业化的微笑。
这个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
第一首巴赫的前奏曲在严谨而空灵的氛围中结束。
掌声？没有。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种被精密逻辑和纯净美感震撼的余韵中，没反应过来。
凌凡的手指没有离开琴键。
他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指尖微动，音符无缝衔接地流淌而出！
风格骤然一变！是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
轻快、活泼、带着一丝俏皮的旋律瞬间跳跃而出！刚才那种庄重感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阳光般明媚的愉悦！
凌凡的演奏充满了灵动的节奏感和指尖的跳跃感。他完美地把握住了莫扎特音乐中那份天真烂漫与优雅并存的精髓！
“啊！这个！”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好……好欢快！”
“天，他无缝切换？”
“这手速！这清晰度！”
餐厅里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起来，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体不自觉地随着那轻快的节奏微微晃动。
《土耳其进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空气中跳跃，凌凡的指尖再次变幻！
深沉、忧郁、充满诗意的旋律响起！
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
同样是夜曲，与教授刚才演奏的相比，这首更显内敛和深沉。
“这……这情感……”有人喃喃道。
“比教授刚才那首……感觉更……”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塞巴斯蒂安教授此刻已经完全失态了！他双手紧紧抓住膝盖，身体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凡。
还没有完，凌凡接着谈了第四首。
第四首！
李斯特的《钟》！
纯粹炫技的巅峰之作！整个餐厅彻底沸腾了！
“我的天！”
“这手速！是人吗？！”
“眼花缭乱！我眼睛都跟不上！”
“太炸了！太燃了！”
第五首！
当《钟》那震撼人心的尾音还在空间里回荡，凌凡的指尖却陡然一收，如同奔腾的江河瞬间归于平静。
轻柔、梦幻、带着一丝神秘色彩的旋律流淌出来。
是德彪西的《月光》。
五首曲子！
跨越巴洛克、古典、浪漫、印象派四个时期！
风格迥异，难度极高！从巴赫的严谨逻辑，到莫扎特的灵动优雅，到肖邦的深情忧郁，再到李斯特的狂暴炫技，最后归于德彪西的梦幻朦胧！
凌凡一气呵成！没有停顿！没有失误！
他微微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连续的高强度演奏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负担。
整个苏恩餐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坐在或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表情凝固。
塞巴斯蒂安教授依旧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激动、狂喜、难以置信。
甚至还有一丝……羞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啪！”
一声清脆的、孤单的掌声，突兀地响起！
是苏灵儿！她泪流满面，激动得浑身颤抖，用尽全力地拍着手！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餐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的鼓掌！尖叫！喝彩！
“我的天！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么震撼的现场！”
“值了！太值了！”
“凌凡！凌凡！凌凡！”甚至有人开始高呼凌凡的名字！
凌凡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和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点疲惫的笑容。
他站起身，对着全场观众，微微欠身鞠躬，姿态从容而谦逊。
掌声经久不息！
塞巴斯蒂安教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拨开人群，大步走到凌凡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享誉世界的钢琴泰斗。
对着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凌凡，郑重地伸出了手。
“凌凡先生！”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充满了激动和真诚。
“鄙人塞巴斯蒂安。今日得闻先生仙音，实乃三生有幸！！”
塞巴斯蒂安来国内好多年，普通话流利，甚至还自学点文言文。
不过凌凡还是感觉有点奇怪。
他紧紧握住凌凡的手，用力地摇了摇，眼神灼热：“杨先生付的酬劳，我分文不取！只求能与凌凡先生结交！恳请先生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这位高傲了一辈子的艺术大师，此刻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和谦卑！他是真心实意地被凌凡的演奏所折服！全场再次哗然！塞巴斯蒂安教授亲口承认不如！还要主动结交请教？！
这……这简直是核弹级别的认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唰”的一下，聚焦在了杨千万身上！如同聚光灯，将他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杨千万此刻，面如死灰！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尴尬无比！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杨少爷。”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曲子听完了，教授的评价也有了，观众的掌声……也够响了。”
凌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杨千万耳中，“现在，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赌约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跪下。”
“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