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气氛已经冷到了零点以下。高欢站在地图前,背对着冲进来的陈兴,他没有回头,但整个营帐内的空气,都仿佛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压压缩成了固态。
“说。”高欢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轻易地刺穿了帐内的死寂。
“元帅!慕容将军她……她……”陈兴语无伦次,他举起那支还在微微发光的玉簪,像举着一颗即将引爆的魔晶炸弹,“这个!是这个!”
高欢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陈兴想象中的震惊或悲痛,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运行出了bug的程序,冷静,且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让我看看。”他伸出手。
陈兴颤抖着,将玉簪递了过去。
高欢接过玉簪,那上面还残留着慕容雪最后的体温,以及……陈兴的泪水。他没有立刻触发投影,而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簪身上那精美的雕纹。
“崔伯谦……你他妈,藏得可真深啊。”高欢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讽的笑意,“你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你是个……敬业的演员。”
他话锋一转,看向陈兴:“触发它的条件是什么?”
“是……是将军的鲜血。”陈兴哽咽道。
高欢沉默了片刻,他用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匕首,在自己的指尖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精准地,滴落在玉簪之上。
“嗡——”
玉簪光芒大盛,那模糊的、诡异的影像,再次出现在了帐内。高欢和陈兴,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活着的、冷血的崔伯谦,以及他身边那个神秘的男人。
这一次,高欢看得更仔细。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神秘男人的身上。那人的衣着,言谈举止,都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简约与高效。
“项目‘雪崩’……‘b计划’……”高欢念着这几个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很好。我原本以为,我只是跟宇文泰在下棋。现在看来,有个自以为是的‘游戏管理员’,也加入了牌局。”
影像消失,玉簪恢复了原样。
“元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兴终于忍不住问道,“崔先生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军她……”
“因为她是一把,足够锋利,也足够‘ disposable’(一次性的)的刀。”高欢将玉簪放在桌上,用一种冷静到残忍的语气分析道,“她的爱情,她的仇恨,都只是,驱动这把刀的‘燃料’。当燃料耗尽,刀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至于崔伯谦……他或许,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牺牲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
高欢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落凤坡”的位置。
“那个神秘人,还有他的什么‘项目’,都还在其次。”他的声音变得森寒,“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拿我的人,当祭品。还用这么一种,羞辱性的方式,来通知我。”
他转过身,看着陈兴,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慕容雪的结局,就按她战死沙场,为夫报仇的‘官方剧本’来写。她的身后事,你要办得风风光光,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高欢,没有亏待过功臣。”
“那……这支簪子……”
“留着。”高欢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寒光,“或许,下一次,轮到我们给那个‘管理员’,放一部‘预告片’的时候,用得着。”
陈兴看着高欢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明白,元帅,已经动了真怒。那不是表面上的雷霆万钧,而是,一种,准备掀翻整个棋盘的,决心。
……
三日后,东魏都城,晋阳。
丞相府的议事厅内,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欢端坐于主位,手持一杯清茶,神态安详,仿佛前几日,那个在帅帐里气场冰冷如刀的人,只是个幻觉。
众将分列两旁,气氛凝重,却也算平静。东西魏对峙数年,小摩擦不断,但大体上,还维持着一种“嘴炮互喷,偶尔擦枪走火”的微妙平衡。这和平,脆弱得像张一捅就破的窗户纸,但好歹,还能挡点风。
“最近西边那边,没什么动静吧?”高欢抿了口茶,像是随口问道。
“回丞相,一切如常。”一位将领拱手道,“宇文泰那老儿,自从上次吃了败仗,老实了不少,估计是躲在长安城里面舔伤口呢。”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附和的笑容。这份平静,让他们感到舒适。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府外传来,由远及近,像一把尖刀,瞬间划破了这虚假的宁静。
“救……救命!!”
议事厅内的众将,脸色一变。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名浑身是血、仿佛刚从绞肉机里爬出来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启……启禀丞相!!”他伸出那只已经残缺不全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那油布之上,还在,不断地向下滴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高欢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旁边的亲卫,立刻上前,接过那油布,呈了上来。
高欢亲自,解开油布。
里面,是一封,用血写成的,信。
那血,还没干透,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甜味。
高欢展开血书,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变得铁青,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宇文泰!!!”
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在整个议事厅内,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