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的帅帐里,气氛压抑得像是个被高压锅锁住的量子力学实验室。他面前摆着三样东西: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一杯冷掉的浓茶,以及那封内容比藏宝图还耐人寻味的信。
“报!”斥候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黑板,“元帅!慕容将军已将元雄残部,逼入‘落凤坡’!”
高欢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在地图上晕开一片,刚好盖住了“西魏”两个字,仿佛在暗示着什么。“落凤坡?”他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中国结,“这地名……怎么他妈跟网络小说里写的一样,一听就是个埋骨地?”
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段典型的“新手村劝退级”副本地图,峡谷狭长,两侧陡峭,进去就是一条单行道,连个掉头的地方都没有。在里面打仗,那不叫攻防,那叫“绞肉机灌装流水线作业”。
元雄,那个西魏主将,此刻恐怕肠子都悔青了。他可能只是想找个风水宝地,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四面楚歌”,没想到,直接给自己预约了“VIp包厢”,还是永久入住的那种。
“传令,让‘影子部队’在外围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介入!”高欢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他们,这次不是‘保驾护航’,是‘清场收尸’。记住,只准收我们的,不准碰他们的。”
他知道,现在任何干预,都是对慕容雪的侮辱。对她而言,这场复仇,是一场必须由她自己亲手导演并主演的“沉浸式话剧”,任何观众上台抢戏,都会被她当成敌人一并处理。
亲兵领命而去。帐篷里,又只剩下高欢一人。他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起来的“落凤坡”,心里五味杂陈。
“崔伯谦啊崔伯谦,你到底给这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叹了口气,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关键之人?必要之火?他妈的,说得跟入职培训似的。我看你不是在观棋,你是在给我布置KpI啊!”
……
与此同时,落凤坡。
风,在峡谷里呼啸,像个找不到家的失恋幽魂,发出的声音凄厉又绝望。这里的地形,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插翅难飞”。
元雄,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西魏主将,此刻狼狈得像个被抢了饭碗的流浪汉。他的盔甲上布满了刀痕和血污,身后的残兵败将,一个个面如死灰,手里紧握的武器抖得像帕金森患者发作。他们看着峡谷口,那个缓缓逼近的、白色的身影,感觉死神正在向他们兜售“死后VIp套餐”。
“将军……我们……我们怎么办?”一个副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元雄没有回答。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那是一身素白的铠甲,但此刻,那白色早已被敌人的鲜血和自己战友的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她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如同一尊从地狱深处走来的复仇女神。那头白发,在狂风中飞舞,像一面绝望的旗帜。
她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片,比这峡谷里的风还要冷的,空洞。
那是一种,把所有情绪都燃烧殆尽后,只剩下“复仇”这个单一程序的,非人状态。
元雄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手心全是冷汗。他一生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他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概念,一个名为“死亡”的具象化体。
“所有人,结阵!”元雄嘶吼着,声音却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干涩,“她只有一个!我们人多!拼了,我们就能活下去!”
他的话,就像往一潭死水里扔了块小石子,没激起多大水花,反而让周围的死寂显得更加诡异。士兵们互相看了看,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只有同样的恐惧。
就在这时,那个白色的身影,动了。
没有战吼,没有冲锋的号角。她只是,催动战马,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他们走来。
那马蹄声,不快,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放箭!”元雄终于崩溃了,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放箭!射死她!给我射死她!”
“嗖嗖嗖!”
一片箭雨,从西魏残兵的阵中射出,像一群黑色的飞蝗,朝着慕容雪扑去。
然而,慕容雪只是,在马背上,轻轻一侧身,躲过了大部分箭矢。少数几支射中她的,也只是“铛铛”地,在她那精良的铠甲上,擦出一串火星,然后无力地坠地。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美得像一场死亡的芭蕾。
“放!继续放!”元雄的眼珠子都红了。
又是一轮箭雨。
这一次,慕容雪没有再躲。她举起手中的长剑,在身前舞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幕。
“叮叮当当!”
一阵清脆的、如同暴雨敲打芭蕉叶的声音响起,所有的箭矢,全都被她的剑幕绞得粉碎。
西魏的士兵们,彻底绝望了。
“她……她不是人……”
“是魔鬼!她是魔鬼!”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军队中蔓延开来。
慕容雪,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二十步。她勒住了战马,停了下来。
她看着元雄,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怜悯。
“该你了。”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圣旨,宣判了元雄的死刑。
元雄浑身一颤,他知道,再也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赌徒般的笑容。
“来吧!老子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他怒吼一声,拍马迎了上去。
一场,注定了结局的,单挑,在这条名为“落凤坡”的死亡峡谷里,正式拉开帷幕。
……
高欢的眼睛,就像两台最高清的望远镜,紧紧地盯着那面不断变换的旗子。
“交手了……慕容将军占上风……元雄右臂受伤……”
他的心,随着那面旗子,起起伏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看自己培养的电竞选手打总决赛的教练,既希望她赢,又怕她赢了之后,直接删号退服。
“唉……”他长叹一声,端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转头,对帐下一位,专门负责记录军史的文官,说道:“先生,你觉得,这像不像,‘霸王别姬’?”
那文官一愣:“元帅,此言何意?”
“想当年,项羽被困垓下,四面楚歌,英雄末路。他的爱姬虞姬,为他舞剑一曲,而后自刎,以免拖累于他。”高欢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历史的苍凉,“那是一场,何等悲壮的告别。项羽带着最后的荣耀,突围至乌江,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最终自刎而死。”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了那面旗子。
“你看慕容雪,她何尝不是,另一个‘霸王’?她的江东父老,是崔伯谦。如今,仇人在前,她无路可退,也无心可退。她这一战,不是为了东魏,不是为了胜利,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内心,一个交代。”高欢苦笑一声,“只可惜,她的身边,没有虞姬为她舞剑。她自己,既是霸王,也是……别姬。”
那文官听得,默然无语。他从未想过,一场残酷的战争,还能从这样一个角度,去解读。
“只是……”高欢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霸王别姬,终究是一个故事的‘结局’。可我总觉得,慕容雪这个‘故事’,它的结局,或许,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