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岭南这天儿好像更阴了。
轻语这边,没了林凤芝那黑手,我砸下金山银山请来的国内外顶尖专家团接手了。
清理沉渊的毒,修补坏了的神经,慢是慢,磨人得很,可那条代表活气儿的线,到底是在往好了走,慢归慢,没回头。
每次仪器上那脑电波轻轻蹦跶一下,我这颗死了一半的心,就跟着裂开道缝儿,透点光。
苏家那头,消息跟岭南的梅雨似的,滴滴答答没停过,可听着就一股子霉味儿。
先是小道消息乱飞:苏大强“老毛病犯了”,在康泰静养,情况不妙,听说晕过去好几回,医生查不出个所以然,就说神经乱了套。
接着是苏晓晴,苏家那个出了名刻薄的大姑奶奶,正主持个要紧的家族基金会议呢,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在会议桌上,口吐白沫。
送医院就再没睁开眼,诊断写得模棱两可,突发严重神经功能紊乱。
再是苏雨菲,苏家二姑奶奶,更绝。
说是跟她那帮牌友搓麻将,摸到一手天牌,正嘎嘎乐呢,笑着笑着,声儿就卡壳了,眼一翻,直接瘫麻将桌上了。
送医院,跟她姐一个待遇,深度昏迷,病因?查无此人。
最后压垮骆驼的,是苏振堂老爷子自己。
连着打击,加上本来年纪就大,想开个家族会稳住局面,看着底下那群六神无主、各怀鬼胎的子孙旁支,一口气没上来,也栽了。
抢救是抢救回来了,可半边身子瘫了,嘴歪眼斜,话都说不利索。
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苏家顶梁柱那拨人,除了躺医院靠机器吊着的苏轻语,几乎被连锅端了!
苏氏集团乱成一锅烂粥,股价跳水跳得没眼看,合作方纷纷撕合同,银行堵着门要债,里头的烂事儿丑闻跟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
风雨飘摇,眼瞅着就要塌房。
这天,我刚从轻语病房出来,宋无瑕就递过来个震动的加密电话,屏幕上跳的号,是苏家老宅那几乎没人用的座机。
我接了,没吭声。
电话那头,传来个苍老还带着点哀求的声音。
“久…久昇…是…是我…爷爷…”
是苏振堂。
我没搭腔,等着。
那头呼哧带喘,夹着氧气机的嘶嘶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艰难地响起。
“苏家完了,撑不住了,爷爷求你,带着轻语回来管事儿,只有你们能救救苏家了。”
主持大局?救苏家?
我拿着电话,走到大落地窗前。
苏家?那个拿亲孙女血肉铺路,靠下三滥手段撑门面的玩意儿?
一股子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痛快,混着恶心,在我胸口翻腾。
电话那头,苏振堂还在挣扎,声音透着穷途末路的绝望。
“这是祖宗的基业,轻语她姓苏啊。”
我终于开口了,干脆利落地打断他那没用的哀求。
“苏老爷子,您老都这样了,消停养着吧,少操那份闲心,兴许还能多喘几天气儿。”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只剩呼哧呼哧艰难的喘气声。
我顿了下,继续说道。
“至于苏家?什么大局小局?一个靠吸自家人血、靠下三滥手段撑着的破烂摊子,塌了就塌了,这样烂到芯儿里、没救了的苏家,不如让它彻底破产!关门大吉!”
说完,没等那头有啥反应,我直接掐了线。
随手把电话丢给宋无瑕。
“这号废了。”
“是,纪总。”
我转身,目光又落回病房方向。厚厚的玻璃后面,轻语还安静躺着。
可监护仪上那条线,看着好像比之前稳当点了?
岭南那黏糊糊的热乎气儿总算散了些,医院那股子消毒水味儿也没那么冲鼻子了。
博雅医院顶楼那间最安静的病房,阳光从百叶窗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拉出几道亮杠杠。
床上那人,眼睫毛忽然轻轻抖了一下。
我坐在床边,攥着苏轻语那只冰凉的手,几天几夜没合眼,累得骨头缝都发酸。
可就这么一下轻颤,像股滚烫的开水猛地浇进心窝子里,啥累都忘了。
她眼皮子费劲地动了几下,慢慢掀开一条缝。
她眨巴眨巴眼,眼珠子一点点定住神儿,最后,落在我脸上。
“久…昇?”
她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俩字儿,又干又哑,轻飘飘的,带着点不敢相信的试探。
我声音也放得轻,生怕吓着这刚找回来的宝贝疙瘩。
“轻语,醒了?感觉咋样?”
一股子酸气儿直冲鼻子顶,我死命攥紧她的手,好像要把自个儿那点劲儿都灌给她。
她傻愣愣地瞅着我,眼神儿里的迷糊劲儿慢慢变了,掺进去好多东西。
有刚活过来的怕,有瞅见我一脸胡茬、眼珠子通红的疼,还有沉得能压死人的愧疚。
“我睡挺久了吧?”
我压下心里那翻江倒海,扯出个笑,拿棉签蘸了点温水,小心地给她润那干得起皮的嘴唇。
“没多久,就做了个长点的梦,醒了就好,啥事都没了。”
她闭上眼,两行泪唰就下来了,流进鬓角头发里。
“久昇,对不起…”
我赶紧给她抹眼泪,心揪得更紧了。
“傻不傻,说啥胡话呢,你醒了,比啥都强。”
她犟劲儿上来了,死命摇头,眼泪淌得更凶。
“是我拖累你,要不是我,你压根儿不会蹚苏家这浑水,不会得罪那么些人,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她喘气都费劲,每一个名字都像鞭子抽她身上。
“我看见了,我知道他们怎么对付你,林凤芝,还有爷爷,都赖我!就因为我姓苏!就因为我挡了他们道儿,才害得你这样。”
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压着的抽抽。
“久昇,咱俩散了吧。”
空气一下子冻住了。
我擦泪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我,泪还没干,眼神儿却冷得吓人,清醒又绝情。
“散了吧,久昇,趁我还喘气儿,也趁你还能拔腿跑,离开我,离开苏家这烂泥坑,凭你的本事,没我这累赘,你肯定能爬得更高,我不能瞅着你再为我…”
我猛地打断她,一下把她后面的话钉死在嗓子眼儿。
“累赘?拖累?苏轻语,你啥时候这么瞧不起自个儿了,没你苏轻语,我纪久昇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