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默数资本”总部临时指挥中心。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新刷油漆和服务器过载的焦糊味混合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1995年初的上海滩在冬日的阴霾下躁动不安，推土机的轰鸣与港口的汽笛声交织，一座城市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野蛮生长。窗内，陈卫国拄着合金手杖，站在修复过半的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屏幕墙。
屏幕上分割显示：
* **香港战后简报：** 惨胜的红字标注下，是量子秃鹫资本撤离后留下的狼藉市场数据。港元汇率虽稳，但信心指数如风中残烛。金管局发来的加密感谢函下方，是要求“默数”协助后续市场稳定工作的试探性请求。
* **东南亚余波：** 印尼盾的剧烈波动曲线如同垂死挣扎的心电图，泰国、马来西亚等国的金融监管机构发来的求援信号在加密频道闪烁，寻求“默数”在模型分析和风险预警上的支持。
* **瑞士疗养院加密监控：** 林默维生舱的生命体征曲线平稳却微弱，像一条沉睡的河。隔壁画面里，苏晴裹着毯子坐在窗边，侧影单薄，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沉寂的灰翳眼眸。
* **全球资本流向预警：** 一个刺目的红色标记钉在中国地图上，情报模型显示，数个隐蔽的离岸资本池正通过复杂的金融路径，悄然向A股市场汇集。意图不明，但体量庞大，带着蛰伏猎食者的冰冷气息。
“旧债未清，新狼又至。”陈卫国低沉的嗓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目光转向另一块屏幕，上面是李明哲疲惫却亢奋的脸。“李教授，老板留下的那份‘实业兴邦’规划书，你吃透了没有？现在不是缩在壳里舔伤口的时候，得动起来！”
屏幕那头的李明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锐利压下了疲惫。“卫国兄，规划的核心是利用‘默数’的资本和模型优势，切入实体经济，构建抗风险的基本盘。我锁定了三个方向：零售渠道、电子制造、还有…”他顿了顿，手指在虚拟地图上一点，“华东地区的家电连锁。”
“家电连锁？”陈卫国眉头拧起，“这行当水浑得很，地方保护、三角债、渠道为王，跟咱们玩的金融市场两码事！”
“正因为水浑，才是机会！”李明哲眼中闪过海归精英特有的锐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想主义。“国内家电市场爆发在即，但渠道分散低效。我们有资本，有跨区域资源整合能力，更有林默留下的市场预测模型（基于历史销售数据和宏观经济指标构建的早期需求分析模型）。用金融的刀，切开实业的蛋糕！第一个目标，‘华兴家电’，华东三省最大的地方性连锁，但股权分散，内部矛盾重重，正是收购整合的良机！”
陈卫国盯着屏幕上“华兴家电”混乱的股权结构和各地分店参差不齐的财报数据，凶戾的眼中精光闪动。他明白李明哲的意思。金融市场暂时受挫，但“默数”的威名犹在，正是挟大胜余威，向更广阔的实业领域扩张，夯实根基的时候。这步棋，符合林默昏迷前定下的“帝国基石”战略。
“干了！”陈卫国合金手杖重重一顿，“你牵头，带你的团队和‘默数’的并购组过去。资金我调，地方上的‘硬骨头’…我来啃！”他口中的“啃”，自然是指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和不讲规矩的竞争对手，这是陈卫国最擅长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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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江浙某市，华兴家电总部大楼。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长条会议桌两侧泾渭分明。一边是李明哲带领的“默数”团队，西装革履，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财务模型和股权分析图。另一边是“华兴”的创始元老和地方股东代表，面色或阴沉、或警惕、或贪婪。
“李总，‘默数’在金融市场呼风唤雨我们佩服，但做实业？隔行如隔山！”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老式夹克的元老率先发难，他是华兴创始人之一，手握关键股份。“我们华兴是几代人打拼出来的基业，不是你们资本游戏里的筹码！”
“张老说的对，”另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股东接口，他是后来引入的资本代表，“实业讲究稳扎稳打。你们溢价30%收购？钱是好东西，但谁知道是不是想掏空公司，包装上市套现走人？我们这些本地股东的利益谁来保障？”
李明哲神色平静，早有预料。他示意助手切换ppt，屏幕上展现出基于“默数”模型生成的华东家电市场未来五年增长预测图，数据详实，逻辑清晰。“张老，王总，各位股东。溢价收购，是基于我们对华兴品牌价值、渠道网络和未来市场潜力的专业评估，绝非短期套利。”他指向图表，“模型显示，未来三年，城镇家电普及率将迎来爆发式增长，尤其彩电、冰箱。但华兴目前的仓储物流效率低下，信息化管理几乎为零，跨区域协同能力薄弱。单靠各位单打独斗，能接住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大蛋糕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股东。“‘默数’带来的不仅是资金。我们将注入先进的供应链管理系统（基于早期ERp理念），建立覆盖华东的高效物流网络，统一品牌形象和采购议价权。同时，利用我们的金融资源，为供应商优化账期，缓解三角债压力。这一切，都将直接提升华兴的竞争力和各位股东的长期收益。”他抛出了关键筹码，“收购后，原管理层和核心团队保留，并享有新公司的股权激励。‘默数’要的不是控制权，而是共赢的平台。”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数据支撑，更有实打实的利益许诺。一些摇摆的股东开始窃窃私语。但那位张老和油头粉面的王总，脸色依旧难看。他们嗅到了自己传统权力和灰色利益空间被压缩的危险。
会议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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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李明哲下榻的酒店房间。
电话响起，是陈卫国嘶哑的声音，背景音嘈杂，隐约有金属碰撞声。“李教授，谈得怎么样？那俩刺头松口没？”
“张德昌和王海，态度很强硬。尤其是张德昌，地方根基很深，估计在等外力。”李明哲揉着眉心。
“外力？哼！”陈卫国冷笑一声，“刚收到风，有‘老朋友’的手伸进来了。周正倒了，但他以前在华东的几条‘白手套’，可还没死心。还有…那个在A股外面转悠的离岸秃鹫，似乎也对实体渠道感兴趣。这帮孙子，闻到血腥味了。”
李明哲心中一凛。旧日幽灵与新兴秃鹫的合流？这比预想的更棘手。“卫国兄，你那边？”
“放心，几个跳梁小丑，掀不起大浪。我的人已经‘拜访’过周正那几个旧部了，他们现在很‘懂事’。”陈卫国的声音带着铁血意味，“那个张德昌，交给我。你专心对付那个油头粉面的王海，还有，盯紧可能的外部资本搅局。明天谈判，我让老狐狸去帮你镇场子。”
“老狐狸？”李明哲一愣。
“周正以前的老对头，也是老江湖了，叫赵金水。这老家伙消息灵通，门路野，以前被周正压得狠，现在想靠拢我们。用好了是把刀。”陈卫国解释道，“他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天，谈判重启。
气氛比昨日更加微妙。张德昌脸色铁青，眼神躲闪，显然夜里收到了某种“问候”。王海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停看表。
就在僵持不下时，会议室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唐装，手盘一对油亮核桃，笑眯眯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精悍的随从。正是赵金水，人称“水爷”。
“哎呦，这么热闹？老头子没来晚吧？”赵金水自来熟地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在王海脸上刻意停留了一瞬，笑容和蔼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李总年轻有为啊，‘默数’要整合华东家电，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老赵第一个支持！”
他转向张德昌：“老张，咱们认识几十年了，听老弟一句劝。时代变了，抱残守缺没出路。跟‘默数’合作，你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发光发热，守着那点股份有啥意思？难道…”他话锋一转，声音微冷，“…还有别的心思？”
张德昌额头见汗，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颓然道：“水爷…李总…我…我没意见了。”
赵金水又笑眯眯地看向王海：“小王总，你呢？听说你最近跟几个海外基金走得挺近？胃口不小嘛。不过，这江浙的水，深着呢。有些钱，烫手，不好拿啊。”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核桃，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王海脸色瞬间煞白，后背被冷汗浸透。他昨晚确实秘密接触了一个背景神秘的离岸资本代表，对方许诺了更高溢价，但条件苛刻。没想到赵金水这么快就知道了底细！看着赵金水深不见底的笑眼和陈卫国团队冰冷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我…我也同意李总的方案。”王海低下头，声音干涩。
在赵金水这头老地头蛇的震慑和陈卫国暗处力量的威慑下，最大的障碍被清除。“默数”成功控股“华兴家电”，迈出了向实体零售帝国拓疆的关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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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酒店房间。
李明哲独自站在窗前，看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工业城市。收购成功了，但心中并无太多喜悦。赵金水这条地头蛇的“帮助”，如同与虎谋皮。周正虽倒，其残留的灰色网络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依附的对象。而那个在A股外围逡巡的离岸秃鹫，其触角似乎已开始试探实体领域，目标很可能就是“默数”正在布局的优质资产。更让他忧心的是，技术团队在搭建华兴供应链系统时，尝试接入国际网络（早期互联网）查询配件价格，遭遇了难以想象的迟滞和混乱。一条来自美国西海岸的加密信息在断断续续中传来，只有只言片语：“…新型网络协议…tcp\/Ip…万维网（）…信息爆炸…未来已至…”
他回身，目光落在桌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关于深圳一家名为“企鹅电子”的小公司简报上。简报内容很少，只提到几个大学生在捣鼓一种基于网络的即时通讯软件雏形，前景不明。这是林默昏迷前，在“多元化布局”规划书里用红笔圈出的几个名字之一。
未来已至？
李明哲拿起那份简报，眉头紧锁。传统的战场硝烟未散，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可能颠覆一切规则的新战场——“网络”，其模糊的轮廓已在地平线上显现。而他的老板，那个最擅长在混沌中看清未来的人，此刻正沉睡在瑞士冰冷的维生舱里。
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照亮了1995年的冬夜，也照不亮前路的迷雾。拓疆者的脚步刚刚迈出，旧日的幽灵仍在阴影中徘徊，而未来的巨浪，已在深海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