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三楼走廊的顶灯滋啦作响,惨白的光晕在李秀芹脚前投下一圈颤抖的光斑。拖把浸透了消毒水,在瓷砖上划出湿漉漉的轨迹,却盖不住那股从防火门缝里渗出的、越来越浓的铁锈腥甜。她用力搓着地板上那滩顽固的暗红痕迹,指尖的橡胶手套发出黏腻的摩擦声。
“邪门了……” 她低声咕哝,想起302老张头抓挠墙皮的沙沙声,还有指甲缝里抠出的那些红得发黑的碎屑。那声音像耗子啃木头,又像……像什么细小的金属关节在摩擦。
“秀芹姐?” 新来的小护士小田怯生生地抱着病历夹,“302……又闹了。这次……这次墙上有印子……”
李秀芹猛地抬头。
小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像……像爪子划的……好多道……红的……”
不是耗子。李秀芹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村里老人讲的“铁皮耗子精”,说那东西啃铁吃锈,指甲缝里能抠出带血的铁砂子。她甩开拖把,橡胶手套上的暗红水珠滴落在地,迅速洇开一小片。
“锁好门,别进去。我去看看。” 她声音发紧,抄起墙角的消防斧。沉甸甸的冰冷触感给了她一丝虚妄的勇气。
井底回音
青河村磨坊后院,枯井像大地咧开的一张黑口。
王建国蹲在井沿,强光手电的光柱笔直地刺入黑暗深处,如同投入墨池的石子,连个涟漪都看不见。那股混合着腐土和浓烈锈血的腥甜气味更加浓郁了,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他手里攥着那把从亚当家柿子树下挖出的黄铜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钥匙柄上那个扭曲的袋鼠状刻痕,边缘的暗红锈迹仿佛在微微搏动。
“王叔,真……真要下去?” 村支书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旱烟杆早灭了,只剩个哆嗦。磨坊四周死寂,连虫鸣都没有,只有风穿过朽木空洞的呜咽。
王建国没说话。井壁粗糙的砖石上,那几道深刻的、带着金属刮擦反光的爪痕,一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里。他想起亚当爹死前浑浊的眼睛和梦呓:“…钥匙插进井…门就开了…红袋鼠跳出来…收庄稼了…” 收庄稼?收什么庄稼?
他咬咬牙,把钥匙揣进贴身口袋,冰冷的金属隔着衣服也像块冰。他抓起带来的粗麻绳,一端牢牢系在井口残破的石轱辘上。
“你在上头守着。” 王建国声音嘶哑,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抓住粗糙的绳索,双脚蹬住井壁凸起的砖石,一点点向下滑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井壁湿滑冰冷,苔藓和某种粘腻的、带着铁锈味的东西沾满了手套。越往下,那股混合的腥甜味越重,几乎令人窒息。手电光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块区域,嶙峋的砖石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爪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无数只狂躁的金属爪子曾在这里疯狂攀爬、抓挠。
“咚……”
一声沉闷的敲击,毫无征兆地从井底深处传来。
王建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间隔均匀,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节奏感。像是有人在用铁锤敲打岩石,又像是……某种沉重的、带着金属硬度的肢体,在一下下叩击着井底。
老赵在上面带着哭腔的喊声变得遥远模糊:“王叔!啥…啥动静?!”
王建国死死咬住手电筒,汗珠混着井壁滴落的粘腻水珠滚进眼睛,刺得生疼。他强迫自己继续向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
死婴的摇篮
仁和医院儿科隔离病房。
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代表死亡的单调长鸣,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扎进周明宇的耳膜。他僵立在4号保温箱前,白大褂上溅满了暗红色的、粘稠如油的点状污迹。那男婴小小的尸体裹在浸透“锈血”的襁褓里,脸上凝固着那个绝非婴儿应有的、充满恶意的狞笑。
“周…周医生?” 护士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妞妞…妞妞的指标…”
周明宇猛地扭头。
3号保温箱里,那个叫妞妞的女婴依旧安静。只是她皮肤下那些蛛网般的暗红脉络,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变得异常清晰,如同某种活物的根系,正缓慢地在她细嫩的皮肉下扩张、搏动!她黝黑的大眼睛不再看天花板,而是直勾勾地转向了周明宇的方向。
那眼神,空洞,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
“准备隔离转移!最高级别生化防护!” 周明宇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了叉,“通知疾控!快!”
他扑到操作台前,手指颤抖着去按紧急呼叫按钮。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却感觉一阵刺骨的麻痒!他低头一看,自己刚才接触过男婴襁褓的手指皮肤上,不知何时,竟也浮现出几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破裂般的暗红细线!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就在这时——
“呜…哇——咿…呀…”
保温箱里的妞妞,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是哭,不是笑。
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短促而尖利的音节,像是金属片在摩擦,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模仿婴儿的牙牙学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机械感。伴随着这声音,她皮肤下的暗红脉络猛地一亮,如同通了电的诡异电路!
“哐当!” 一声闷响从病房角落的通风管道口传来!
周明宇骇然望去!只见厚重的金属百叶风口栅格,竟从内侧被撞得凸起变形!栅格的缝隙里,渗出几缕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液体!
“嗬…嗬…”
妞妞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细小的手臂竟以一种僵硬的角度抬了起来,指向那个变形的通风口。她黝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周明宇惨无人色的脸,以及他身后——
通风口栅格的金属条,在内部持续的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根根扭曲、崩裂!
一只覆盖着粘稠暗红物质、指端尖锐如钩的……爪子?或者说是某种多关节的金属肢体的末端,猛地从崩裂的栅格缝隙中探了出来!
窥视之眼(再现)
监控室里,张彪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泼洒的茶水和冷汗。刚才那只贴在防火门观察窗上的巨大眼球,幻觉吗?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凝视感,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三楼儿科走廊的监控画面。
屏幕依旧蒙着一层淡红的滤镜,像隔着一层血雾。
画面中,李秀芹护士长正背对着镜头,僵立在护理站旁。她手里似乎还握着那个湿漉漉的拖把柄。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板上——
那滩之前被她用力擦拭过的暗红水渍,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大了!
它像有生命一样,无声地蠕动着、蔓延着,边缘伸出无数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暗红细丝,贪婪地吸附着光滑的瓷砖表面,朝着李秀芹的鞋跟延伸过去!
张彪的呼吸瞬间屏住!他猛地扑向控制台,手指哆嗦着去按通话键,想警告李秀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
屏幕上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切换了角度!
不再是走廊全景,而是猛地拉近、放大!
直接聚焦到了那扇锁死的防火门上!
门内侧那个小小的、圆形的观察窗,再次清晰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这一次,没有污渍!
一只巨大、浑浊、布满蛛网般猩红血丝的黄色眼球,死死地、清晰地贴在了观察窗的玻璃内侧!
瞳孔深处,倒映着监控屏幕的冷光,以及屏幕前张彪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呃——!!!” 张彪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嘶哑抽气,整个人像被冻住,血液瞬间冰凉!
那只眼睛……在看着他!
锁孔与门
枯井深处。
“咚……咚……咚……”
机械般的敲击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仿佛就响在王建国的脚下。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锈腥味,肺像被砂纸摩擦。
手电光柱颤抖着向下扫去。
井底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不是预想中的淤泥或积水。
是铁。
一层厚厚的、扭曲纠缠的、布满暗红锈蚀的金属残骸!像是无数报废的机器零件、断裂的钢筋、扭曲的铁皮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揉碎、熔铸,又随意地丢弃在此,凝结成一片冰冷而狰狞的“地面”。
就在这片金属残骸的中心,赫然嵌着一扇门!
一扇完全由暗沉、厚重、布满粗粝锈蚀的金属铸造的门!门板粗糙无比,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岁月和湿气留下的深褐与暗红交错的斑驳痕迹。门缝紧闭,严丝合缝,仿佛与井壁的岩石和脚下的铁骸熔铸成了一体。
门的正中,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锁孔,像一只沉默而饥饿的眼睛。
而那“咚…咚…”的敲击声,正清晰地、持续不断地从这扇厚重的铁门……后面传来!
每一下敲击,都震得门板上的锈屑簌簌落下。每一下敲击,都仿佛砸在王建国的心口!
他双脚终于踏上了冰冷的金属残骸,发出沉闷的声响。
敲击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降临,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窒息。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狭窄的井底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
王建国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那只扭曲的袋鼠刻痕,边缘的暗红锈迹似乎在微微发烫。
他抬头,望向深井上方那一点微弱的天光,老赵模糊的身影在井口晃动。
然后,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铁锈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将钥匙,缓缓地、颤抖地,插向了那扇铁门中央的锁孔。
钥匙齿与锁芯锈蚀的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在钥匙完全插入锁孔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括咬合声,从厚重的门板内部传来。
井底死寂。
门后的敲击声……没有再响起。
但王建国全身的汗毛,却在那一刻,全部倒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