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他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喉结剧烈滚动，带着几分哽咽挽留她。
“……”
程可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想拉开他攥紧的手，不料他还是不肯松开，无奈只能任由他拉着。
她坐在床边，两人沉默地各自低头。
“你……”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他却突然打断她：“对不起。”
他在为什么道歉她心里十分清楚。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家了？”她忽然问。
蓝褚佑抬起头，声音低低的，很轻：
“她们都不想见我，都选择离开。”
她们指的是谁，她和他心知肚明。
“是我的错，因为我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从做下那个决定开始，我就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后悔吗？”她问。
他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眼神望着远处。
“我不后悔。”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我怀疑过，是不是不告诉她们真相更好，但是最后，我明白了，真相虽然残酷，但沉溺于虚幻的梦境总有醒来的那一天，与其等着最后被人残忍地撕碎美梦，不如就让我来刺破那个虚假的幻象。”
“我爱的人能够平安，我无怨无悔。可是……”像是用尽力气说完这些话，他昂起的头突然沉了下去，音量骤然下坠，痛苦地辗转于齿间：“可是——唯独对你……”
程可感受到握住她的那只手在不停地颤抖，力气在一点点收紧，甚至把她攥疼了。
“唯独对你……”几个字一出口就化作破碎的音节，没有支撑地飘在空气中。
恍惚间，她好像忽然看懂了他身上的那些转变。
压抑在心头巨大的痛苦让他不断地陷入自责，所以他开始惩罚自己。
“别说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别再想那些了。”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说：“今天早点睡吧。”
“……”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她不再多说，转身想走，手却依旧被他牢牢攥着。
她皱了皱眉，伸手去掰他的指头。他的手掌活像铁钳，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松手。”
她急切地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漆黑的瞳孔之下，除了醉意，还隐藏着汹涌的漩涡，裹挟着灼热的偏执，一时之间全部向她涌来。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行动上却不允许她离开。
五年没见，他变固执了。
算了，她跟个喝醉的人计较什么。她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无奈地说：“你不松手，这也没地方给我睡啊，把手松开，让我回去吧。”
他执拗地不肯松，一动也不动。
程可无奈，正想在说些什么，就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我想回家。”
“回家？”她愣了一下，“好，我送你回去。”
很快到了楼下，她问他蓝家的地址，他却摇摇头。
“我想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到达公寓的时候，程可还是很恍惚。
摸出他的钥匙开门开灯，看见里面的场景，更恍惚了。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他之前搬了很多东西出去，现在那些东西却原模原样地躺在那儿。
阳台那些绿植，猫爬架……
一个温热的东西蹭上她的裤脚，她低头一看，顿时眼泛泪光。
“喵~”公主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歪了歪脑袋，好像在问她为什么掉眼泪。
“公主。”她立即蹲下身子抱住了五年没见的小猫，才发现因为年岁渐长，它瘦了一些，毛发也不像之前那样有光泽。
不知道公主是不是还记得她，一直黏糊地蹭她。
摸了一会儿猫，她突然想起被自己扔在一旁的蓝褚佑，连忙去看他怎么样。
只见蓝褚佑的手撑在边柜上，眼睛茫然地望着地板，明显还没彻底清醒。
拖着把他弄上床，她准备去拿条毛巾又被他拉住了手，刚才还半眯着的眼睛此时睁得大大的。
“别走……”又是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
程可无奈地握住他的手哄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去拿个东西就来。听话，先松开，我马上回来。”
他执拗地望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凑近他的脸。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呆呆凝视她的眼睛。
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看着她越来越近的面孔，他忽然快速地眨了几下睫毛，手上的力度随之卸了几分。
程可趁机抽回手，离开之前冲他笑了笑，留他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
经过客厅时，公主从她眼神快速蹿过，一下蹿到阳台的绿植背后，不见了影子。
她走过去，看见绿植很茂盛，估计蓝褚佑有找人来照顾。
突然，最里侧一盆子衿树吸引了她的注意。
公主正猫在它的大花盆里，从上面枝桠上垂落两条浅红色带子落在它的圆脑袋上。
她轻笑一声，把它头上的东西拂开，却发现那不是普通的带子，而是写着字的……
祈福条？
她立刻认出了自己的字迹，眼睛一下子瞪大，这东西怎么会在这。
祈福条在风吹日晒下褪色不少，字迹也变得模糊，当初怀着美好期盼写下祝愿，现在上面的字却刺得她眼睛生疼。
【小姑长命百岁！发财暴富，实现理想。能一直牵着他的手直到永远。】
另一条是心音的，稚嫩的笔迹中藏着最纯粹美好的心愿。
【希望爸爸妈妈不再吵架，希望家庭和睦。希望哥哥和程可姐姐能幸福地结婚。】
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微笑着注视她的小姑的面孔，蓝褚佑温柔地说喜欢她的样子，还有心音小心翼翼挂上祈福条的场景，那些泛黄的回忆此刻化作尖锐的玻璃碎片，扎在她的心脏上，让她透不过气。
她猛一下蹲下身子，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肩膀剧烈抽动，喉咙不住哽咽，眼泪再也止不住，滚烫的泪水不断地从指缝溢出，砸在褪色的布条上，洇湿了上面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留下一圈圈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