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露凝盯着眼前的课本，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从来不知道饥饿会让人根本专注不了。
早知道不为了那一点点自尊让自己的肚子受苦了，找任真或者陈竞借点钱买碗面吃了多好，现在学也学不了，干别的也干不动，自尊能填饱肚子嘛！
教室里现在空无一人，似乎很适合懊恼地以头抢桌，虽然她并没有力气这么做。
再喝口水吧，她拧开杯盖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接水还要走到楼道中间的饮水间，她叹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打算去接水。
刚走到门口，饿到头晕眼花的她没注意撞到了一个同学的身上，是熟悉的味道，她吸吸鼻子，好香，是肉包子混合辣椒油的香气，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既是天堂又是地狱。
“想想，你撞疼了吗？”童磊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童磊？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她清醒过来，顺手擦过自己的嘴边确认没有口水流出来。
“我爸妈今晚有事让我自己吃，我刚刚去买了包子和豆浆，就是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一起吃的那家。你还记得吗？它家现在搬到我们学校旁边了，我买得多，你来跟我一起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童磊确认她没事之后就拽着她走向自己的座位，摊开塑料袋把还冒热气的包子摆在她面前，熟练地插好豆浆的吸管递给她，眼巴巴地看着她又补了一句：“一个人吃饭好无聊，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薛露凝知道这是童磊在递台阶，不让自己觉得为难所以他先主动提了需求，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但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童磊。”
童磊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捂住耳朵摇摇头，“我不要听你说谢谢，我要你陪我吃饭。”
薛露凝被他逗笑，也有样学样插好豆浆递到他嘴边，开玩笑地说了句：“少爷请喝。”
他面色一红，但咬住吸管的动作一点也没有迟疑，大吸了一口之后被烫到又不能吐，脸变得更红了。
薛露凝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出来了。
“有那么好笑吗你个小没良心的！”童磊缓过来之后装作生气的样子抱怨了一句。
薛露凝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所以还在开玩笑：“哎呦都怪我，怎么把我们少爷宝贵的舌头烫到了，不然你伸出来我给你吹一吹。”
还没等童磊有反应她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于是赶紧咬了一口包子缓解尴尬顺便转移话题，“快吃吧，包子凉了，要有人来了。”
虽然这两句之间毫无联系。
两人的距离近到童磊能清晰地看到薛露凝湿润的没有完全擦干的眼睫毛，上一次两人像这样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呢？他有些记不清了。
吃饱喝足之后薛露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学习，果然饱餐一顿之后课本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正当她冥思苦想一道难题时，有人把一个塑料袋放在她的桌上说是有个女生给她的。
袋子里面装着一块奶奶烙的饼，还有一袋榨菜和一根火腿肠，应该是姐姐送来的，一定是奶奶担心自己饿肚子让薛雪寒送来的。
只是……她都不愿意当面给自己，一定是还在生气。
她的心又有点沉下去。
因为吃过晚饭所以她把那袋东西带回家直接给了奶奶，“奶奶我在学校吃过了，是童……同学有多的饭分了我一点。”她犹豫了一下没说出童磊的名字，毕竟薛宇也在家，她怕他多想。
“我还以为你身上带了钱呢！这不是我准备的……啊是雪寒吧，我就说她来厨房干什么，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妹妹饿肚子。要不说还得是亲姐妹呢，中午吵得那么凶晚上还给你送饭。不过你吃饱了没啊，我再给你热点奶……”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听明白了的薛露凝早已离开了厨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卧室门口。
书桌前的薛雪寒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但薛露凝就是知道她知道自己在看她。
其实走过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吗？她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道谢吗？家人之间说这个是不是太生分了。
正犹豫着，薛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赶紧写作业去呆站着干嘛！”
她吓了一跳，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坐到书桌前开始安静写作业。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两姐妹还在别扭，薛露凝先去睡，她定定望了会儿还在学习的薛雪寒，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直到听见妹妹熟睡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薛雪寒才回头看向床上，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又是兵荒马乱的起床时间，薛露凝叠被子的时候还在回味梦境，似乎是个好梦，有很好的阳光和草坪，有人在放风筝，有很多欢声笑语。
好想放风筝啊，上次放风筝是什么时候来着？她努力回忆。
对了，是初一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的一个周末，于老师有事不用补课，于是薛雨智闹着要去放风筝。
姐弟三人拿着燕子风筝走到院子对面的空地上，天气还带着点寒意，但已经能看见淡淡的绿色在地上蔓延，是春天即将到来的气息。
那天风不算大，三个人轮流举着风筝跑了很久也没能成功放起来，体验着实算不上好。
那之后风筝就被束之高阁，连薛雨智都不再提了。
回忆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明年的春天之后，薛雪寒就要去上大学了，她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在某个兴起的周末去放风筝……或者做任何事。
明年的后半年，两人一起睡的这张床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实打实的离别似乎近在眼前，她开始觉得抱歉，知道姐姐压力大还那么说她，她跟着爸爸一起长大，维护他也是理所应当。
爷爷跟奶奶吵架的时候自己不是也会帮奶奶说话吗？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奶奶好，但人和人看到的世界本身也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想是这么想了，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于是她只能在饭桌上不停给姐姐夹菜——虽然是榨菜，又把自己的火腿肠夹了一半给她，说着像大人想给孩子道歉又拉不下脸只好用“多吃点，你看你学习那么辛苦都瘦了”的话表示歉意和关心。
薛雪寒显然明白妹妹在干什么，更不善言辞的她也笨拙地模仿薛露凝，这次话也不用说，两人相视一笑，知道这篇已经翻过。
不明所以的薛雨智看着两个姐姐把配菜夹来夹去又不怎么说话，觉得莫名其妙，“你们不吃火腿肠的话直接夹到我碗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