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你没事吧”
云悦清冷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与关切。
她皓腕一翻，一个精致的玉瓶已然出现在手中，从中倒出一枚散发着莹莹绿光，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丹药，不由分说地送入方开元唇边。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暖流，涌入干涸的丹田与几近枯竭的识海，让他方开元那即将被无尽疲惫淹没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没事……”方开元的声音沙哑无比，想要自己站直。
然而身体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便牵动了全身的伤势，让他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
山巅之上的这一幕，并未逃过下方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眼睛。
当他们看到自家那位如神似魔，以雷霆万钧之势镇杀金丹巨寇、弹指间压制漫天魔物的城主。
此刻竟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甚至需要人搀扶时，一股名为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开始在军心之中蔓延。
“城主他……”
“城主受伤了！”
“天呐！连城主都倒下了，我们……我们还能守得住吗？”
那由数百虎卫汇聚而成的血色虓虎虚影，光芒瞬间黯淡了三分，阵型运转之间，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然而，就是这一丝凝滞，对于那些悍不畏死的魔物而言，却是最好的机会！
“吼！”
一头刚刚从骨爪魔将尸骸中爬出的，体型更为壮硕的魔化煞鬼，抓住机会。
庞大的身躯高高跃起，双拳合抱，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狠狠地砸在了虓虎大阵的光幕之上！
“轰！”
一声巨响，本就明暗不定的光幕，被这一击砸得剧烈凹陷下去，数名位于冲击点的玄渊虎卫，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防线，岌岌可危！
“慌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是方开武！
他那铁塔般的身躯，此刻已是伤痕累累，黑色的重甲上布满了爪痕与腐蚀的痕迹，嘴角挂着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
但那双虎目，却燃烧着熊熊的战意与不屈的怒火。
“城主只是力竭，还未倒下！我等身为玄渊虓城的盾，城主最后的屏障，岂能在此刻动摇？！”
方开武猛地一踏地面，将全身残存的气血之力，毫无保留地压榨而出，再次灌注于军阵之中。
“我方开武今日便站在此地！与尔等同生共死！”
他转过头，赤红的目光扫过每一位神情惶然的虎卫，“我若退后一步，你们便可斩我头颅！”
“为了城主！为了玄渊虓城！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吼！！”
方开武那充满了铁血与决绝的怒吼，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所有将士的心中。
是啊！城主还在看着他们！
他们是玄渊虓城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他们若是退了，身后那座承载了他们所有亲人与希望的仙城，又该由谁来守护？！
“死战！！！”
“杀！！！”
所有虎卫齐声爆喝，将所有的恐惧与动摇，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意与怒火。
那黯淡下去的虓虎虚影，竟奇迹般地再次光芒大盛，一爪拍出，将那头逞凶的魔化煞鬼，连同它周围的数头魔物，一同拍成了肉泥！
高空之上，方开锋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神情依旧冷峻。
“所有魅影飞梭，放弃对零散魔物的追击！集中‘破罡弩’火力，对虎卫大阵前方五十丈区域，进行无差别覆盖式压制！不必怜惜灵石！为虎卫，争取喘息之机！”
“遵命！”
数十艘魅影飞梭迅速调整阵型，一轮又一轮的破法弩箭，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那些试图冲击大阵的魔物。
山巅，方开元在云悦的搀扶下，缓缓坐下，看着下方那重新稳定下来，却也愈发惨烈的战局，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刺痛。
他知道，这不过是靠着一股血气之勇在硬撑，血肉磨盘已经开启，虎卫大阵每多支撑一息，付出的，都是将士们的气血与生命。
他必须尽快恢复。
“扶我……盘坐……”方开元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悦银牙轻咬，依言将方开元扶正，让他盘膝坐好。随即，她没有丝毫犹豫，同样盘坐在方开元身后，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掌，轻轻地贴在了他宽厚的背心。
一股冰冷而又精纯的灵力，自她掌心渡入，开始帮助方开元梳理体内那因为灵力透支而混乱不堪的灵海。
方开元没有拒绝，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
他缓缓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进入空明之境，神念沉入丹田。
那颗原本璀璨的金色金丹，此刻光芒黯淡，甚至表面都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显然是之前强行引动仙城核心与神雷之力所致。
“修复……”方开元心中默念，调动气运祭坛里为数不多的气运之力，开始小心翼翼地温养受损的金丹。
时间，在血与火的交织中，缓缓流逝。
残阳如血，将整个黑煞山脉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喊杀声、咆哮声、兵器碰撞声、灵力爆炸声，汇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虎卫大阵的光幕，碎了又聚，聚了又碎，不断有虎卫因力竭而被抬下火线，又立刻有预备队员红着眼眶补上。
冰梅剑侍的身影，在战场边缘飘忽不定，她们的剑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白，好几名女修的衣袂之上，已然溅上了自己的鲜血。
空中的魅影飞梭，灵石的消耗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好几艘飞梭的“破罡弩”，因为过度使用，弩臂都已经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他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知道，城主在山巅之上看着他们。
他们，不能退。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残阳，也沉入了西方的地平线。
无尽的黑暗，终于笼罩了这片被鲜血与魔气浸染的大地。
而那道横亘在山谷中央的空间裂缝，在黑暗中，却显得愈发狰狞与……活跃。
一声与之前所有魔物都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狡诈与残忍的嘶鸣，自裂缝深处，悄然响起。
黑夜，才刚刚开始。
而这场战争，无人可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