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寒意
“我是柳茹的女儿。”林昭昭说道，“回来替妈妈主持葬礼的。”
“葬礼?她的葬礼?真可怜，她才多大，年纪轻轻就没了?”那老头子又摸出一根烟来点火抽上。
“是意外。”
“哦。”他狠狠的吐了一口烟出来眯起眼睛，“我以为你是小芳呢，都是女儿了……”
林昭昭:“你还记得小芳是谁吗？被谁抱走了？”
“那咋个不记得?柳家的女儿么，那两年闹饥荒，家家人都吃不起饭，又是丫头片子，就卖了。”
林昭昭:“那您还记得卖给谁了吗？”
他拉了个罐头瓶装烟灰缸:“卖给哪里来的知青了么，两个人都是城里来的，看不上我们粗人。干活也不勤快，下地做活什么都不懂，说不能给他们优待，就让他们去山上守林子，那是个苦差活儿啊，那白桦冬天，搁以前，吓，动不动零下30度……”
眼看着这个老人又要开始感叹这边的冬天有多冷了，林钊赶紧想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他们买下来了柳芳?”
“柳老爷子卖女儿，他们拦着说不合法，柳老爷子说我们一家老小饿死就合法了，这样人咬咬牙，夫妻俩凑几十块钱，还折进去一块表，把那小姑娘买下来了。”
林昭昭:“那他们哪年走的？什么时候走的？是上山下乡结束了吗？”
“那男的是捣鼓什么收音机的，反正学这个，不知道怎么搞的，弄的收音机收到苏联那边的信号了，听了半天，被村里人知道了。村里人说他们是间谍，要举报他，那上面挺重视这事，都来领导了，这俩人怂么，一开始想着不能打草惊蛇，没找人围了他们，领导下来了，发现屋子全空了，俩人跑了，带着孩子跑了，还惊动军队了呢，但也没找着，柳芳也被他们带走了。要问哪年走的……”
老人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老早就走了，他们收养了没两年就走了，柳茹听说这事还跑来我这儿问咧，那时候四丫头才多大呀，这么一点点高，过来问小芳就是回不来了……”老人有。手指缝里都被烟熏的焦黄的手，自己的大腿处比了比。
那就是柳茹大概也才五六岁的时候，总之也不大。
“那他们跑到哪去了？”林昭昭问道。
周予安:“昭昭，我们恐怕得回去了，等下家里人找我们了。”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而且你现在还有过敏性鼻炎，不能总待在抽烟的房间里。”
林昭昭只来得及拉住他的手，稍微拍了拍，立刻焦急的等他的答案:“着急你先回去。”
“去哪了？去南边了，有说去京海了，然后又到平川去了，总之肯定是去南边了。之后就没有踪迹了，也有说死在那边的，有说在南边发了大财的，但当年要是抓到了，肯定就枪毙了。”老人继续吞云吐雾，“挺好的孩子，可惜了了，我真以为你是小芳。”
周予安异常沉默的把桌子上吃剩的残羹剩饭丢进了旁边的一个垃圾桶里:“好了，昭昭……”
林昭昭很少直接这么打断人的话，但这次就毫不犹豫的按住了他的手腕，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那个老人:“你还记得收养小芳的人家叫什么吗？”
“嗯，女的姓王，男的……男的，男的好像姓吴，记不清了，本来那俩人也没在这儿待多久。”
林昭昭感觉周围仿佛是骤然安静下来，一根针的落地可闻。
是巧合吗？这么纯粹的巧合吗？
姓吴，所以那位柳芳如果改了姓，应该叫吴芳。
传说中也长得很像张思思的女人，沈盛的第一任妻子。
吴芳，一个十几岁就偷渡到港城去的小孩，父母都不在了。但沈知远说过，彼时的偷渡到港城的大部分都是沙坪人，但吴芳并不是，据说她是北方人。
之前整理那些照片的时候，林昭昭会觉得沈知远和柳茹年轻时候的侧脸很像，但那时候只觉得是沈盛缅怀前妻，追偶像。
柳茹住院的时候，医生和护士也下意识的觉得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后来得知是重组家庭的时候，甚至很惊讶。
以及……沈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面对她的时候从一开始的引诱越来越多的变成了克制，悲悯和……绝望。
从前的时候这些东西林昭昭都没有多想，但在另一个越来越可怕的事实自己在脑海之中成型之后，之前忽视的细节。
更重要的是，在整理了这么多东西之后，林昭昭从来没有看到任何一张吴芳的照片，究竟是那人真的没有留下来什么，还是有人有意的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了。
“叔叔，那还有关于那一家人的照片吗？或者是他们留下的其他资料也行，笔记?工作记录?当上都追捕人员?”
那老大爷被猛的站起来他说话的林昭昭吓了一大跳，烟灰都落到地上了:“那我咋个知道？你去后边档案室看看么，应该有小芳的出生证明啥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在那里了。”
林昭昭扭头就要往后面的小屋里面走，周予安终于没在那儿站着了:“昭昭，你冷静点，那些东西是公开的吗？能随便进去看吗？”
他话音还没落，一边拿着牙签剔着牙的一个中年女人就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往档案室里走个林昭昭:“哎呦，小姑娘干啥呢？你哪人啊？来这儿干嘛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周予安:“她是柳茹的女儿，来这边办母亲的葬礼。”
那人虽然跟大姨他们比较熟，但根本不认识林昭昭——毕竟这几天她都在宾馆里面打针来着。
“哦，叫什么昭昭是吧？避属相不在那个?”
“是，属相不能吃席，出来逛逛。”周予安有一种看似温柔，实则环抱的方式，阻挡住了她往档案室走的脚步。
“哦，档案室不让进哈，那整个村里大家档案都在里边呢，那哪什么随便让人看的，你进去不小心撕个封条什么的，个人档案就作废了，那里不让进。”
周予安:“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