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一把生锈的钢锯，在引擎舱的金属穹顶下反复拉扯。
林峰的后颈沁出一层薄汗，检测笔掉在脚边，金属外壳撞在地面上的脆响被警报声吞掉大半。
他盯着主控制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17%的能源储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每减少一个百分点，就像有人用细针在他心脏上扎一下。
“艾丽娅！”他转身时撞翻了工具车，扳手和螺丝哗啦啦滚了一地。
离星科学家正蹲在银色立方体旁调整接口，淡紫色的硅基发丝被气流吹得轻轻飘动。
听见呼唤，她抬头，瞳孔里的星芒微微收缩——那是离星人情绪波动的特征。
“我需要你听我说。”林峰踉跄着两步跨到她面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兜里的硅晶戒指，“张博士实验室的淡紫色矿石，上次熔炉测试时释放的光雾...可能是高能量密度材料。”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反物质燃料泄漏量太大，离星装置只能撑一时，必须赌这个。”
艾丽娅的指尖在立方体表面划过，调出离星科技的能量参数对照表。
她的眉骨微微抬起，这是离星人表示“感兴趣”的动作：“地球矿石的原子排列结构...与离星的星陨矿有37%的相似性。”她突然抓住林峰的手腕，掌心的凉意透过防护服渗进来，“如果能激发其硅碳键的共振频率，理论上能量转化率能达到反物质燃料的82%。”
通讯器在林峰胸前震动，李将军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炸响：“林博士，能源管道抢修组说至少需要12小时才能完全封闭泄漏口。”背景音里传来重物倒塌的闷响，“现在备用燃料罐只能再支撑4小时。”
“给我2小时。”林峰对着通讯器吼，余光瞥见艾丽娅已经扯下防护手套，指尖按在立方体的生物识别区。
离星装置的外壳泛起涟漪般的光纹，那是启动前的预热。
他弯腰捡起检测笔，金属笔尖还带着刚才掉落时的余温，“将军，让张博士把矿石样本送到引擎舱，立刻！”
张博士冲进引擎舱时，白大褂的下摆还沾着实验室的碳粉。
他怀里抱着密封盒，玻璃罩下的淡紫色矿石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这是上周在落日洞穴采集的第三批样本。”他把盒子往操作台上一放，金属碰撞声让几个技术兵缩了缩脖子，“熔炉测试时能量释放确实惊人，但稳定性...上周二的实验中，0.5克样本在激发后出现过0.3秒的链式反应波动。”
“现在需要的是应急方案。”艾丽娅已经调出反应堆的参数界面，硅基手指在全息屏上划出淡蓝色的光轨，“离星的能量转换器可以过滤波动。”她转头看向张博士，眼尾的荧光纹路随着情绪起伏明灭，“需要您的矿石成分分析报告，精确到每个同位素的比例。”
张博士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敲击，显示屏投射出矿石的原子结构模型。
林峰凑过去，看见那些紫色的硅原子与碳分子以螺旋状缠绕，像极了艾丽娅送他的戒指内侧刻的基因链。“看这里。”他指着模型中一段扭曲的键位，“如果用离星的电磁脉冲激发这个节点...”
“会让硅碳键断裂时释放二次能量。”艾丽娅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是离星人兴奋时的生理反应，“我需要调整转换器的磁场频率！
小王，把3号线圈递给我！“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峰的手背，带着离星人特有的清凉，却比任何火焰都更灼人。
王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插进来：“林博士，我分析了落日洞穴周边的地质扫描图。”她的语速很快，带着情报分析师特有的精准，“矿石富集区在洞穴深处的断层带，那里的辐射值比表层低15%，适合采集。”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需要我联系李将军调遣采集小队吗？”
“调。”林峰头也不回，眼睛盯着艾丽娅将线圈接入转换器。
离星装置的外壳开始发出蜂鸣，那是频率匹配的信号，“告诉李将军，采集小队必须在1小时内出发，带够防护装备——张博士说的波动问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周围环境。”
张博士突然抓住林峰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防护服里：“等一下！”他的额头全是汗，镜片上蒙着雾气，“我昨天用原子显微镜观察样本，发现矿石内部有微米级的晶体空洞。”他调出显微镜照片，那些蜂窝状的小孔在放大后像漆黑的深渊，“如果激发时能量渗入空洞...可能引发局部爆炸。”
引擎舱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艾丽娅的手停在全息屏前，离星装置的蜂鸣声变得尖锐刺耳。
林峰感觉心脏跳到了喉咙口，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洞穴里采集样本时，矿石突然崩裂，碎片划破了他的防护面罩——当时他以为是操作失误，现在看来...
“但反物质燃料泄漏的临界值是15%。”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16%，37分钟后就会触发自动关机。”他看向艾丽娅，她的瞳孔已经收缩成细线，这是离星人下定决心的标志，“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艾丽娅突然笑了，硅基嘴唇弯出温柔的弧度：“在离星，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星陨时刻’。”她将线圈最后一个接口按紧，“当陨石即将撞击母星时，所有科学家都会选择最危险的方案——因为不试试，就真的没有明天了。”
张博士的喉结动了动，松开了抓着林峰的手。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支注射器，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这是我新调配的稳定剂，可以抑制50%的波动。”他把注射器递给艾丽娅，“注入转换器的冷却循环系统，每15分钟补注一次。”
“明白。”艾丽娅将注射器插入装置的注液口，绿色液体顺着透明管道流淌，像一条细小的翡翠河流。
她转身对技术兵们挥手，“启动预加热程序！
小王，检查电磁脉冲发射器！
老陈，把矿石样本推进反应堆舱！“
林峰看着矿石被机械臂缓缓送进反应堆。
红色的能源数字跳到15.8%，警报声突然变调，变成刺耳的长鸣——这是临界值警告。
他感觉口腔里泛起铁锈味，那是过度紧张导致的牙龈出血。
艾丽娅的手悬在启动键上方，转头看向他，目光温柔得像离星的月光：“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峰摸出兜里的硅晶戒指，内侧的基因链简写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想起第一次和艾丽娅在实验室里讨论基因融合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说“试试看”。
“启动。”
反应堆舱爆出刺目的紫光，比焊接枪的光更亮，更锐利。
林峰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指缝间看见能量监测屏上的曲线像被风吹起的绸带，疯狂攀升。
艾丽娅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钻进耳朵：“转化率81%！
波动值在稳定剂控制范围内！“
张博士扑到监测屏前，手指快速划过数据：“能量输出稳定！
矿石消耗速度比预估低12%！“他转身时撞翻了刚才的密封盒，空盒子掉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王丽的通讯突然切入：“采集小队已经抵达洞穴断层带！
初步探测显示，这里的矿石储量是表层的三倍！“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他们正在搭建采集设备，预计2小时内可以运回第一批样本。“
主控制屏上的能源数字开始上涨：16%、17%、18%...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引擎舱里只剩下反应堆的嗡鸣，像一首低沉的赞歌。
技术兵们互相击掌，有人甚至抹了抹眼角。
张博士靠在操作台上，白大褂的扣子崩了两颗，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监测屏傻笑。
艾丽娅走到林峰身边，硅基手掌覆上他的手背。
这次她的掌心不再清凉，反而带着反应堆的余温：“成功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真的成功了。”
林峰望着她发梢跳动的荧光，突然想起地球的夏夜，他和母亲在院子里看萤火虫。
那时候他以为最浪漫的事是抓住一只萤火虫放在玻璃罐里，现在才知道，最浪漫的是和另一个星球的人一起，在末日边缘抓住一线生机。
“叮——”
通讯系统的提示音像一把银锥，刺破了引擎舱的喜悦。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李将军的声音从总控室传来，带着少见的严肃：“林博士，艾丽娅，到通讯舱来。”他停顿了一下，背景音里传来设备启动的蜂鸣，“我们收到了...来自‘暗影族’的紧急消息。”
林峰的手指在通讯器上悬了三秒，才按下确认键。
艾丽娅的硅基发丝突然全部竖起，这是离星人警惕时的反应。
他们对视一眼，转身走向舱门。
背后，反应堆的紫光仍在温柔地跳动，像一颗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